“抱歉，教父，我想我又要麻煩您了……”

　　雖然夜色已深，但老教皇依然沒有入睡，好似在等待什麽似的。聽見提奧多的聲音老教皇露出一絲笑意，抬頭便見提奧多抱著被子站在面前。

　　“怎麽了?”

　　老教皇明知故問道。

　　“唔，教父，我能不能和您擠擠……嗯，我有點，有點害怕……”

　　真的是好羞恥啊，提奧多恨不得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臉。

　　不過他還是希望老教皇能夠答允，畢竟他剛才一個人躺在床上死活都睡不著。

　　應該會答允吧，教父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呢。

　　注意到提奧多淡然的臉上帶著躲躲藏藏的尷尬與羞赧。

　　看來靈魂重塑之後還是帶有以前的一些痕跡的，這讓老教皇的內心多了一分安適，也許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愧意。

　　“過來吧”

　　老教皇輕笑了一聲，拍了拍空出的位置。

　　怎麽感覺冕下一點都不驚訝呢?……

　　提奧多雖然百思不能其解，也被不想老教皇是否是客套，直接就把自己的被子放到了老教皇身邊。

　　“你要蓋自己的被子?”

　　“教父，我不蓋自己的蓋什麽啊?”

　　提奧多疑惑的問道。

　　“隨你。”

　　提奧多很自然的從另一側上床，躺到老教皇的身邊，拿被子蒙住腦袋，然後拽過老教皇的胳膊。

　　“呃……”

　　提奧多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尷尬的又把老教皇的手丟開了。

　　“抱歉，教父。”

　　提奧多小聲致歉著。

　　“沒事的”

　　老教皇半靠在床背上，將手搭在提奧多身上，輕輕的拍著，提奧多突然覺得這個感覺很熟悉。

　　“教父，以前我也讓教父哄我睡過覺嗎?”

　　“當然，你不記得了嗎?”

　　老教皇笑著揉了揉提奧多的頭髮，提奧多躺在外側面朝裡面側著身，昂起頭又微微的搖了搖頭，白色的頭髮在枕頭上摩擦被靜電分成一絲絲的凌亂的搭在四周，老教皇將蓋在提奧多臉上的頭髮捋到耳後。

　　“你忘了你小時候就是我摟著你睡的嗎?在之前就是你眼睛剛剛失明的時候的了，一直說自己害怕，說有鬼在暗中盯著你，有人在背後要謀害你。”

　　“貌似是哦……”

　　被老教皇這麽一說，提奧多覺得自己似乎想起來了一些什麽，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強行突破了，你看現在突破失敗不說，舊傷複發，記憶也遺失了，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懂事。”

　　是嗎?唔，突破失敗還會丟記憶的?不過教父說是就是吧……

　　“噢，抱歉，教父，我以後一定會懂事的。”

　　“不用了，現在這樣就好了，不要因為別人而強迫自己改變。”

　　“我，我好像記得以前教父跟我說過要像改變世界就要先學會改變自己。”

　　“睡覺吧，只要活的開心就行了，你的任務是不要被惡魔所侵蝕，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十六了，就不要用跟小孩子說話的語氣啦。”

　　“是大人了嗎?或許吧，睡覺吧。我看著你睡。”

　　“那教父晚安，您也早睡。”

　　“晚安。”

　　看著提奧多閉上眼睛，老教皇輕輕的拍著提奧多的後背，不知過了多久，老教皇的手的有些酸麻了，見提奧多的臉上帶著一絲安適之意，似乎是睡著了，老教皇這才將手輕輕的移開。

　　“孩子，對不起”

　　老教皇輕聲呢喃道

　　“如果有其他辦法我也不願這樣做……你自己感覺不到，而我卻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中已經摻雜了那些黑暗的東西，也許有一天你機緣巧合恢復了那些記憶，要恨就恨我吧，或許你在怪我，認為我不過是說些冠冕堂皇的空話，抱歉，我的孩子，我做不到當你被惡魔完全佔據時親手斬殺你，所以我只能用神術靈魂重塑，塑造一個新的記憶和人格……對不起……”

　　月亮清冷的銀光傾瀉而下，遍布教皇宮的每一處，淒清的月光透過狹窄的窗框照在舒適的天鵝絨軟床上，床上的少年恬靜無聲的熟睡著。柔軟的白發肆意的在枕上披散度上了月的色澤，柔軟的像湖水一樣在枕上泛光，睡姿還帶著點孩子氣的不安分。一條腿從被子裡面伸出來，壓在被子上面，內外夾抱著被子，被子的上部被卷成一個球抱在胸口。

　　老教皇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替提奧多將被子蓋好，手指輕點在提奧多的眉心，提奧多在睡夢中不滿的掙扎了一下，但很快便安穩了下來。

　　老教皇輕輕的掀開提奧多的眼瞼，將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一瓶無色的藥水滴在了提奧多的眼睛裡。

　　提奧多閉著眼睛嗚咽的呻吟了一聲，緊緊的抱著懷裡的被子。

　　在滴完提奧多的眼睛後，老教皇並沒有收回藥劑瓶，而是又將藥水滴進了自己的眼睛。

　　“就當我是在彌補自己的愧疚吧……我的孩子，你很快就能再見光明了……”

　　……

　　奇怪這坎特伯雷主教的事不處理了嗎?怎麽閣下一直都沒有出教皇宮……

　　這樣想著拉奧姆手拿一份文件向教皇宮走去。

　　此時提奧多正無所事事的陪同老教皇待在聖殿，老教皇既沒有吩咐他去做這個，也沒有吩咐他去做那個，隻得坐在這裡發呆。

　　“冕下，拉奧姆求見克萊斯特閣下。”

　　拉奧姆他要找我做什麽?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不清，但提奧多還是記得這個人的，貌似和他關系不錯。

　　提奧多將頭轉向老教皇，可惜他並不能看見老教皇的表情，老教皇微微皺眉，似乎在顧慮什麽。

　　“教父，那我出去找他了?”

　　提奧多起身向老教皇問道。

　　“坐下，雖然我知道你倆要好，但你應該在這裡等著他請見，而不是他要請見你緊趕慢趕的去找他。”

　　“噢……”

　　提奧多失望的應了一聲悻悻的坐下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

　　老教皇見提奧多有些頹然，心下思付是否是因為自己的語氣重了些，於是開口解釋道。

　　“只是你作為大主教在聖山注意點好，我想……你總不能讓人知道你忘了許多重要的東西吧?”

　　“唔”

　　提奧多默默的點了點頭，等那個執事下去再上來的時候身後卻又多出了一個身穿聖裁官服飾的家夥。

　　“見過冕下，克萊斯特閣下。”

　　來人恭敬的行了一禮，老教皇放下手頭的事務，抬起頭看著拉奧姆道。

　　“你來教皇宮可有什麽事情?”

　　“回冕下，我是來找克萊斯特閣下商議坎特伯雷主教一事的後續事宜的，還請冕下應允。”

　　說完拉奧姆就抬頭看著老教皇，卻聽提奧多疑惑的問道:

　　“坎特伯雷主教是誰?”

　　聲音清冷而又溫和，富有磁性卻不低沉，聲音中的困惑看起來毫不作假。

　　拉奧姆錯愕的看著提奧多，這是怎麽了?前幾天那麽發瘋的把人戳死，這才幾天就把人家忘得一乾二淨了?

　　見無人作答提奧多又問了一遍。

　　“拉奧姆，坎特伯雷是誰?”

　　“閣下，坎特伯雷主教那……”

　　拉奧姆愣了一下剛準備解釋就被老教皇打斷了。

　　“提奧多，坎特伯雷不過是一個道德敗壞的蠹蟲罷了，之前剛被處死，不過那時候你身體不好所以就沒有通知你，這倒是我逾越了你的職權。”

　　老教皇不露聲色的改換了一個說法，拉奧姆疑慮更甚。

　　“原來是這樣”

　　提奧多點了點頭，疑心濺去

　　“教父的意思自然就是我的意思，倒是我又給教父添了不少麻煩。”

　　提奧多微微低頭向老教皇致意道。

　　“您的慈愛令我感激不盡，神明與您同在。”

　　拉奧姆呆滯的看著提奧多。

　　什麽時候閣下會說這些話了?還有明明坎特伯雷主教是閣下親手殺死的啊……他現在還記得坎特伯雷主教的死相，怎麽好像今天閣下就好像不記得了，冕下也說是他下的旨意……

　　拉奧姆覺得自己好像和這裡脫節了，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被老教皇打斷了。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之間無需客氣。”

　　“全賴冕下的寬宥。”

　　“好了，拉奧姆把文件交給提奧多吧。”

　　一位執事從拉奧姆手中接過文件遞到了老教皇面前的桌案上，老教皇粗略的翻看了一下放到了提奧多面前，將筆遞給提奧多指了一個位置示意提奧多簽字。

　　拉奧姆取回文件，看著文件上的簽名更覺得怪異，雖然上面還是優美的花體字，只是拐角處略顯生澀與僵硬，字的筆風更像是老教皇的，可這卻是他親眼看著是提奧多簽上的。

　　“提奧多，過不久你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有一場音樂會，這你該沒忘吧?”

　　“當然沒有，我可是很上心的。”

　　提奧多露出一絲笑容。

　　“那你先去偏殿熟悉一下琴鍵?不要到時候生疏了，我收拾一下就去陪你。”

　　他隱約意識到老教皇似乎要和這位叫做拉奧姆的聖裁官有些體己話要說，不過提奧多並不在意，反正該知道的遲早會知道，不該知道的知道了也沒有意義，他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是，教父。”

　　提奧多恭敬的行了一禮，在執事的引領下向偏殿走去。

　　見提奧多離去，老教皇的面色也冷淡了下來，看著惴惴不安的拉奧姆警告道:

　　“以後不要再提奧多面前提以前的事情了。”

　　“冕下，閣下他怎麽了?”

　　聖裁官一根筋的腦子在這時毫無保留的展露了。

　　老教皇沉吟片刻方才開口道:

　　“不用多管，你只需要記得他不怎麽記得從前的事了，當然，他也並不需要記得。”

　　老教皇推開偏殿的門就看見提奧多在彈奏，靜靜的走到一邊卻也沒有打擾。

　　很奇特的是一些重要的東西都忘卻了，這個陶冶情操的小情調卻還記得。

　　“教父我彈得怎麽樣?”

　　“我們教廷的大音樂家彈得自然是極好的。”

　　老教皇頓了頓

　　“不過你真的對我們剛才談論了什麽不好奇嗎?”

　　提奧多微微一笑，理所當然，毫不介意的道:

　　“教父自然有自己的工作，我是一位主教，不是聖座。”

　　“你不想坐上那個位置嗎?”

　　提奧多聳了聳肩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為什麽要坐到那個位置?我對我現在的生活挺滿意的。”

　　“是的，你一直都是一個正直，恪守本分，沒什麽野心的孩子，所以我才放心的將宗教裁判所和異端審判局交給你。”

　　“教父永遠放心好了。”

　　提奧多眼梢微彎，就像新生的弦月一樣，笑著道。

　　“教父今天滴的這個藥水怎麽有些不太一樣?”

　　提奧多躺在床上疑惑的問道，以往的藥水滴進眼中會感覺刺痛，而今天這個滴進眼裡竟然沒有什麽感覺。

　　昏黃的光芒逐漸黯淡轉為銀白色，宣示著夜幕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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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換了一種藥劑，是不是比以前的要舒服?”

　　“嗯，勞煩教父，讓教父費心了。”

　　“把這個喝下”

　　提奧多接過老教皇手中的瓶子想都沒想就喝了下去， 這讓老教皇的眼中又閃過一絲愧色。

　　“然後把這個抹在自己胸口的傷處。”

　　老教皇默默的從桌案上拿起一個瓷瓶交到了提奧多的手上。

　　提奧多接過瓶子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開口請求道:

　　“那個教父您能不能回避一下……”

　　“好”

　　老教皇默然看了一會兒提奧多，點頭應允道。

　　“多謝教父理解。”

　　提奧多感激的道，他那可憐的羞恥心不允許他這樣做。雖然在他昏迷前的記憶中顯示，老教皇對他就像對親生子嗣一般，他也把老教皇當成最可敬可親的偶像，代替了他沒有父母的空缺，他在教皇宮度過了愉快的生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醒來後再看老教皇卻總感覺有種淡淡的疏離與陌生感，雖然他並未表現出來。

　　星輝斑斕，月夜群星纏綿悱惻。

　　“明天我們去一趟魔藥公會。”

　　正當提奧多昏昏欲睡的時候老教皇突然開口道。

　　“是，教父。”

　　提奧多微微頜首應道，老教皇沒有多說，他自然也不會多問。這讓老教皇有些失望，這要是換做幾天前鐵定是要纏著自己追問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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