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那些複雜的心思收收，你遠比許多人都要優秀，搞不懂你為什麽既清高而又敏感，又驕傲卻又自卑。”

　　隨便在城門口附近找了一處馬驛，老教皇拉著提奧多向城市的繁榮區走去。

　　“我才不是這樣的，我怎麽自卑了?”

　　提奧多雖然心裡承認老教皇的評價，但口中就是不承認。

　　維也納這座城市很是繁榮，不遜色於聖城，甚至比聖城更加富有生氣，更加熱鬧，最起碼車水馬龍的景象在聖城是很難見到的，而在這裡，則似乎是常態。

　　說實在的，提奧多並不喜歡這種熙熙攘攘的地方，也許不能說是不喜歡，只能說是不大習慣罷了。

　　不論是他心心念念的裡克，還是他一直生活著的聖城，都是一個以靜與祥和為主調的地方，裡克更為放松，教廷更加神聖而莊重，但皆不像這裡這般熱鬧。

　　說來提奧多也覺得有些奇怪，他原以為一個音樂之都會是寧靜而高雅的，卻不想他入眼便看見的反而是火熱的都市。

　　“你想去哪邊看看?”

　　老教皇笑呵呵的轉過了這個話題

　　“不知道”

　　提奧多沒好氣的悶聲答道。

　　“你看看那些店鋪，你想逛逛哪個?”

　　“我又不喜歡逛街”

　　提奧多翻了翻眼，然後順著老教皇示意的方向看去，掃過鱗次櫛比的街道，目光最後停到了不遠處一條擺滿小攤不大起眼的街巷，眼神微微閃爍，對老教皇道:

　　“那我們去那邊看看好不好?”

　　“隨你”

　　老教皇有些好笑的看著提奧多，任由提奧多拽著自己到處亂跑。

　　“剛才你說想買什麽來著?”

　　“噢，其實也沒什麽的，就是衣服，還有一根魔杖。”

　　提奧多扯著老教皇的一角袖子走在前面，頭也沒回的答道。

　　提奧多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麽一個不符合身份的壞習慣，比如……他喜歡拽著袖子，老教皇在身邊時，就拽著老教皇的袖子，老教皇不在時，就拽著自己的袖子，他心底隱隱覺得這樣自己會多一些安全感。

　　“唔……”

　　提奧多猛然回頭，發現有點不大對勁，氣惱的同時有些忐忑，老教皇拍了拍提奧多的肩膀。

　　“你看，我說你藏不住事吧，想要什麽直說好了，別說借錢。”

　　“我只是說說，又沒有想要的意思，就是想想……”

　　又是這樣框我……

　　“想的話可什麽都想不出來的。”

　　老教皇頓了頓，輕輕捏了下提奧多的鼻子。

　　“說謊可不是什麽好事，明明就是想要嘛，口是心非的小家夥，說謊可是會長長鼻子的，而且我又沒說我不準許你買。”

　　“別老捏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看見了要被人笑話的……”

　　提奧多扭過臉，微微蹙眉，卻是沒有阻止老教皇的動作。

　　目光看著熱鬧的小巷久久不離，有時候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奇怪，簡直就是個矛盾的集合體，不喜歡熱鬧，卻又向往這樣的地方。

　　“不捏就不捏了，在這一點上還是你更乖一點，希達可不會由著我捏他的臉，揉揉他的小腦袋。”

　　說著老教皇將手插進了提奧多的頭髮裡捋了捋，提奧多心中升起一絲警惕，轉頭看著老教皇，面色不善。

　　“大人，希達又是誰?”

　　“我們對西奧多的昵稱，相熟的大多都會喚他希達。”

　　“噢，我還以為您又多出來個我不知道的孩子呢……”

　　“好了好了，我有你們兩個就夠了。”

　　老教皇無奈的看著提奧多，提奧多悶聲不吭，比剛才消停了一些。

　　似乎是看出了提奧多的心情不佳，老教皇帶著提奧多向小巷內走去。

　　小巷雖然不算廓落，甚至還有些狹窄，但內裡的東西可不算少。兩側鋪滿了擺攤的人們，除開擺攤的，還有不少固定的商鋪，不過這裡的商鋪似乎檔次不算太高，因為門外的當頭看起來並不是那麽的華麗，遠不如他旁鄰街，從旁看便知其富庶了。

　　相較於商鋪內的東西，提奧多似乎對外面的小地攤更感興趣一些。

　　“我可以花我的錢買東西嗎?”

　　提奧多打量著兩側的小商鋪，突然轉過頭對老教皇問道。

　　“當然可以，你的錢自然是由你主宰，無需問我的。”

　　“可是教父……我的戒指早上給你了啊，我的錢袋在戒指裡面……”

　　“是嗎?”

　　老教皇摸索了一下手上帶著的戒指，面不改色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放在我這裡存著吧，省得你亂花錢，你需要什麽跟我說好了。”

　　“……”

　　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嘛……還美名其曰的幫我保管誒……真是好生無趣……跟著教父逛街就是這樣沒勁……什麽都買不得……

　　“噢，教父，那咱們還是回去吧，快中午了，我們還得回去用餐呢。”

　　提奧多的興趣頓時熄滅了不少。

　　“不逛了?”

　　老教皇似乎是有些驚訝，隨即看著提奧多提醒道

　　“你要知道，你很少有這樣休閑逛街的時候，而且這是在維也納，並非是聖城。”

　　“唔，知道”

　　提奧多興趣缺缺的點了點頭，戀戀不舍的看了兩眼兩旁的商鋪，便收回了目光。

　　雖然他很喜歡一些小東西，但只能看，而不能擁有，可望而不可即，那還不如不看。

　　“要麽教父還是把我的戒指還給我吧……或者說是錢袋……”

　　提奧多開口道，期許老教皇能遂了他的願，然而現實卻是讓他失望了，老教皇淡笑著搖了搖頭。

　　“還是放在我這裡吧，你需要什麽我買給你。”

　　見提奧多興致不高，老教皇提議道:

　　“那我們去成衣店逛逛吧。”

　　提奧多默默的點了點頭，反正他也沒錢……也不認路，跟著就好了……就當出來見見世面了。

　　一臉冷漠的跟在老教皇身側，離開了小巷，向更繁華的市中走去。

　　有些地方摩肩接踵，但又不得不經過，這令提奧多厭煩無比，眉頭深深皺起，抿著嘴，側身攏住衣袍，盡量不讓自己的身體和衣服與其他人有接觸，就是不小心碰上了，有了接觸，提奧多也連忙拿一張手帕使勁的彈那莫須有的灰塵。

　　一路上更有一些人用略放肆的目光打量他，更讓他心裡煩悶不適，微微的別過臉，將衣領往上提了提，提奧多隻恨自己出來怎麽沒帶件鬥篷把自己裹住。

　　走在路上，天氣也不算炎熱，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涼風吹入胸懷，但提奧多就是感到莫名的煩躁，以至於額頭上都流下了汗滴，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了。

　　又瞥見幾個打量他的目光，提奧多低著頭加快了些腳步，與提奧多的慌張與不知所措的尷尬相比，老教皇就顯得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一派的雲淡風輕。

　　注意到在他身側不斷打量的眼神，老教皇笑著開口道:

　　“長得好就是惹人注目啊，哪怕穿得普普通通都能吸引來不少目光，就是可惜嬌氣陰柔了點……”

　　老教皇笑呵呵的側過頭，卻見提奧多並不高興，自顧自的垂著頭，額頭上都冒出了汗，臉色不大好看，緊繃著蒼白的臉。

　　老教皇原本是感慨似的打趣，並沒有什麽惡意。但在提奧多的聽來，卻好似是對自己的諷刺，隱逸的嘲諷。沒有人知道他對自己的外表並沒有那麽自信，甚至還隱隱帶著些許自卑，每當有人凝視著他臉的時候，他都會不由自主的緊張，每當有人誇讚他容貌的時候，他總是下意識的懷疑這是對他的諷刺，莫名的心虛。

　　“怎麽了?我的孩子，你怎麽了?”

　　老教皇停下腳步，擔憂的看著提奧多，他隱隱感覺自從失去記憶後，變成一個新人的提奧多，遠比從前還要敏感，雖然他表現的並沒有從前那般明顯。

　　“是誰又招惹到你了嗎?”

　　“沒有”

　　提奧多輕輕搖了搖頭，扭過頭不再去看老教皇。

　　“我們還是走吧，早去早回，我不想在這裡待著了。”

　　“好，聽你的。”

　　老教皇帶著提奧多靠著街道的兩側走，這邊的人相對會少一些。

　　他雖然不知道提奧多又是受到什麽刺激了，但這時候還是順著提奧多的話說效果總會好些。

　　“那是什麽?鞭子?”

　　提奧多路過一個小攤間匆匆一瞥，看見小攤上白色的條狀東西好奇的問道。

　　“嗯，軟鞭”

　　老教皇順著提奧多的目光看去，開口接道。

　　“噢……看起來蠻好玩的。”

　　“這是抽陀螺用的，那個就是陀螺。”

　　老教皇指著一個木質的圓錐形的東西對提奧多道，粗粗一看，這小東西長得還蠻精致的，尖處有一個金屬小珠被打磨的光亮，嵌再其中。

　　“兩位先生要來一個嗎?”

　　擺攤的是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人，看著提奧多好奇的目光，從攤位上拿起一個雕刻著精細紋路的小陀螺遞向了提奧多，提奧多看著這小小東西心裡有些喜歡，要知道他從小到大都沒有玩過這些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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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試吧，小先生。”

　　中年人開口道

　　“試試不要錢的。”

　　中年人看出了提奧多的猶豫，以為他是怕接過了又不買，面上過不去，於是開口補充道。

　　看著中年人臉上懇切的表情，再微微低頭看看中年人那滿是溝壑的和老繭的雙手，提奧多心裡越發猶豫，他不敢接，又不好意思不接，把人家的手晾在那裡，那多尷尬和過意不去啊。

　　於是提奧多向老教皇看去，期許老教皇能為自己做個選擇，或者解圍。沒有老教皇的應允他是萬萬不敢隨便接過別人東西的。

　　見提奧多是向老教皇看去而沒有開口，中年人心裡有些失望，訕訕的把手收了回來，將東西往回放了放。

　　“打擾大人了，這種小門小戶的粗東西定然是入不了大人和小先生的眼的。”

　　聽著中年人的話語，提奧多心底也隱隱有些失望，再失望之余，覺得中年人有些可憐，曾幾何時他也是這麽卑微，甚至比這還卑微。

　　“提奧多，喜歡這些小玩意嗎?”

　　老教皇對中年人笑著點了點頭，隨後轉過頭溫和的向提奧多問道。

　　提奧多最怕的就是別人讓他做選擇，用余光瞥見了中年人臉上的期待，在看看老教皇老教皇深邃的眼眸，提奧多又犯了難。

　　他想要，但又不好意思說自己居然會喜歡小孩子的玩意兒。他好面子要拒絕，卻也不忍心看中年人失望的臉色。

　　抿了抿嘴，提奧多恭順的低下頭。

　　“大人希望我喜歡我就喜歡……”

　　畢竟除開那兩個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老教皇希不希望他買，也不知道老教皇期許他說什麽。

　　而且……貌似教父一向不喜歡他亂花錢呢……

　　提奧多在心底向中年人說了一聲抱歉， 讓他的期待落空了，用余光偷偷的給中年人遞去了一個歉意的眼神。

　　相較於其他，他還是更在乎老教皇對他的態度和感受。

　　老教皇歎了口氣，揉了揉提奧多的頭髮，一旁的中年人似乎也明曉了提奧多剛才為何默不作聲，同情的看了一眼提奧多。

　　中年人抓了抓頭髮，從一旁拿起了一個竹製的小陀螺和一根細長的軟鞭再次遞向了提奧多。

　　“反正也不要多少錢，就送給小先生做禮物吧，像小先生這樣俊的孩子我還從沒有見過呢，您的眼睛真是漂亮。”

　　提奧多抬起頭靦腆的看著中年人，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謝謝，謝謝你的誇讚，神明會祝佑你的”

　　提奧多頓了頓，對上中年人坦然而誠摯的眼神，卻是沒有伸手接過。

　　“不過我不能接受你的禮物，唔……因為教，額不是，是大人說過我不能白拿別人的東西的，所以抱歉……但我謝謝你的好意，嗯……你做的東西很精致，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玩意兒……”

　　提奧多婉謝推卻道。

　　居然還真有這麽聽話，白送都不要的家夥啊……

　　中年人看得出來提奧多的眼裡並沒有鄙夷，也並非是因為瞧不上而推辭，而是因為身邊老人的教導和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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