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嶺笑了笑,複又坐下,向著宋時敬的方向靠了靠,說道:
“這是前朝之事,過了四百余年,距今年歲久遠,許多人都不曉得。不過不才恰好曾在秘書監的任上做了幾年,對前朝的秘聞遺事也算耳熟能詳。”
“哦?本官一時疏忽,倒忘了徐大人的出身了。”宋時敬大喜,道,“關於此事,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你且細細說來!”
徐千嶺呷了一口濃茶,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說道:
“前朝黑龍皇帝尹文喜年輕時文韜武略,胸有大志,即位後對內修運河,築漢渠,改製車軌,重劃郡縣;對外平定三十余國,令八方俯首來賀,短短數十年做下許多了不起的大功業。功業既成,這黑龍皇帝,便以聖王自詡,不但四處樹碑立傳,更篤信命數,召集天下道士巫覡尋求神仙之藥,冀求不死。當時天下間方士,故弄玄虛者居多,多年求仙不得,卻耗費了許多金銀。黑龍皇帝年歲漸老,身染病患,恐自己時日無多,一怒之下便欲將京中方士巫覡盡皆坑殺。”
宋時敬點頭傾聽,問道:“後來如何?”
徐千嶺頓了頓,接著道:
“這時,卻從宮門外來了個鶴發童顏的老道,聲稱自己有長生之術,要獻給皇帝。黑龍皇帝召到跟前問之,道士乃拿出一冊道家絕本來,娓娓地將上古帝王成仙騎龍而去的事跡說了一遍。黑龍皇帝便道:‘此是世人皆知之事,何故複言?’那道士卻不慌不忙地回道:‘世人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無有鯤鯨膽、帝歸草、處子淚,妄談飛升者,皆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宋時敬一邊招手命下人換茶,一邊笑道:
“那黑龍皇帝信了不曾?”
徐千嶺接著道:
“黑龍皇帝命若殘燭,況且這老道仙風道骨,又說得煞有介事,如何不信。便問道:‘似此三物,有何妙用?’道士乃回道:‘鯤鯨之膽,乃至聖之物;帝歸之草,乃至真之物;處子之淚,乃至純之物。以至真之物與至聖之物相合,以至純之物灌之,便可生仙根,結仙果。九九八十一日,果熟以金盤接之,至德之人取而食之,脫胎換骨,三日間便可飛升。’黑龍皇帝聽了甚是驚奇,便道:‘處子淚倒不是難事,只是不知這鯤鯨膽與帝歸草自何處可得?’那道士略一沉吟,道:‘鯤鯨膽與帝歸草,俱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茫茫海域,自有鯤鯨;綿綿山野,自有帝歸。’黑龍皇帝求仙若渴,便道:‘煩請尊者為寡人覓之。’那道士卻道:‘此二物,靈性相系。若得鯤鯨膽,帝歸草必出而應之;若得帝歸草,便有鯤鯨自海上來獻膽。陛下無須焦躁,緣分到時,自有出處。’說罷,竟化成一縷青煙而去。黑龍皇帝見了,嗟歎不已。於是便免了其余方士巫覡之罪。不過終黑龍皇帝余生,空聽了長生之術,卻未盼到神物現世。”
“足下所述,實在備細。”宋時敬聽了笑道,“這黑龍皇帝,定是與長生無緣。今日機緣湊巧,鯤鯨之膽,豁然出世,落於我手。如若那老道所言不虛,正如足下適才所言,帝歸之草或也將於近日現世。”
“倘若帝歸草現世,”徐千嶺問道,“不知太尉大人將如何處置此二寶?”
“如何處置?”宋時敬站起來,走到木盒邊上,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在鯤鯨膽上摩挲了下,道,“似此神物,我等如何敢留在手中?自然是獻於陛下。”
“太尉高風亮節,下官欽佩!”徐千嶺也站了起來,
拱了拱手說道,“倘若聖上因此得以長生,皆是太尉之功。只是……” “你我不是外人,徐大人有話但說無妨!”宋時敬道。
“只是,只是如若不能長生,惱了陛下,當如何是好?”徐千嶺微微蹙眉,謹慎地道。
“徐大人何故如此迂腐?”宋時敬晃了晃腦袋,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鄙人不才,還請太尉明示。”徐千嶺躬身道。
“當今聖上,已年過半百,近年來多倦於政事,惟沉迷宮闈之樂。這神仙之藥,正投陛下所好。如今又有前朝的往事做注腳,陛下必然信而不疑。至於能不能白日飛升,且不去管它。隻對陛下道:‘此物置於榻前,可延年益壽;緣分到時,便結出神果,有德之人食之,或可飛升,或可添壽。’只要不將話說死,在陛下面前怎樣都可回旋。陛下迷戀長生,必然龍顏大悅,豈有怪罪我等之理?”
“太尉之言,如醍醐灌頂,令不才茅塞頓開。 ”徐千嶺聽了笑道,“如此一來,便無甚多慮了。只是不知那帝歸之草何時才能現世?”
“你明日便可多差些人往天下間的名山大川細細打探。”宋時敬吩咐道,“這鯤鯨膽如今先存放在我府內,待覓到帝歸草之時,一同獻於陛下。”
“皆聽太尉安排!”徐千嶺躬身領命。
正在這時,老管家宋芳忽然上前躬身道:
“啟稟老爺,廬陽郡守蔡問津之子蔡璨求見。”
“蔡問津之子蔡璨?”宋時敬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向著徐千嶺道,“蔡郡守是我心腹之人,其子來訪,足下安坐無妨。”接著轉身對宋芳道,“領至此處來見我。”
不一刻,蔡璨便進廳來,忙向宋時敬行了個子侄之禮,道:
“蔡璨代父親向太尉大人問好!”
宋時敬先令蔡璨和徐千嶺見過了,然後賜座上茶,問道:
“賢侄至京中有何公乾?”
蔡璨放下手裡的茶杯,忙又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
“稟太尉大人,愚男無事何乾擅入京都?今番來此,乃是受了父親之命,特向太尉獻上個前所未見的寶貝!”說罷輕輕向一旁的徐千嶺看了一眼。
“哦?寶貝?”宋時敬與徐千嶺交換了下眼神,然後道,“賢侄不必避嫌,坐中的徐大人亦是我心腹之交,有話但說不妨!”
蔡璨見宋太尉這樣說,便不再忌諱,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躬身雙手遞上,道:
“家父有親筆書信在此,請太尉大人觀之。”
欲知後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