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處,溫故舟發現鬼門沒有在幽冥道時看著那麽大,不過是一座大點的牌樓,和城隍廟外的沒什麽區別。
朱門金釘,左右兩邊貼著對聯,
上聯:任爾是是非非到此明明白白
下聯:倘誰欺欺哄哄叫你戰戰兢兢
橫批:做個好人
還挺公正。
兩隻銜環獸看不出是什麽動物,倒像是活的一樣,四隻眼睛盯著溫故舟,仿佛下一秒就要張口吞了他。
溫故舟猜想這兩個獸環應該是地府的寶物,自己這樣有合法身份的可以安全進入,如果想要硬闖就會激活,至於生死,就看來人實力如何。
搖搖頭,不再去理會。
門關著,要進去就要先敲門。
這個規矩溫故舟從小就懂,也做得很好。
“哐―哐―哐―”
抬手,叩響大門,獸首迸發出一道充滿威儀的目光落在溫故舟身上,兜裡的渡牒震動幾下,顯示出存在感。
“允許通過。”一個意識直接出現在溫故舟腦中。
面前厚重的大門緩緩退散,變成一團霧氣,無邊無際!
溫故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大門消散時仿佛聽到公交車刷卡的聲音。
“嗶!”
隻是溫故舟並沒有勇氣再問一句:“這車,穩嗎”
門內,傳出喧嘩的聲音,
溫故舟安心不少。
一步邁入,眼前的煙霧全都消失不見,寬闊的街道,摩天大廈,熙熙攘攘的鬼群全部出現在眼前,看起來,很有人間的感覺。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江瑞安的聲音倒是不再哆嗦。
隻是溫故舟也兩眼一抹黑,
去哪?
講點道理,我和你們一樣也是第一次來,我哪知道?
當著江瑞安的面,又不好這麽說。
溫故舟故意板著臉:“去輪回的地方,早點結束還要回去”
門邊,一個捧著鹵豆乾的青年聽到這句話,眼神一亮,露出狡黠的笑容,幾步衝到溫故舟面前。
“嗯?”
溫故舟看了幾眼面前人,後退半步。
“你,有事?”
“我想回去!”青年說話的時候,劉海垂下,眼彎如月,配上那副無辜的表情,讓人難以拒絕。
溫故舟下意識想要答應下來。
“讓開,讓開!”沒等他說話,身後響起一個囂張的聲音。
溫故舟回頭瞥了一眼。
一座樓船從濃霧中撞出,船身伸出數十條繩子,綁在前面赤著上身的壯漢身上,數十個壯漢步伐一致,整齊賣力地拖曳著樓船前進。
船身從地上犁過,翻出一條深邃的溝壑,又被船尾縛著的巨大銅碾壓平。
船首站著一人,圍著披風,看不太清楚面容,
光是看著,溫故舟就生出頂禮膜拜的心思,膝蓋一點一點彎曲,向地上跪伏下去。
“還看,不要命了!”青年一把扭開溫故舟的身子。
伸出手指,在溫故舟眉眼間用力一戳。
“疾!”
“嗷……”溫故舟吃痛,發出一聲哀嚎。
“我沒用力啊?”青年皺著眉頭看向自己指尖。
“不怨你。”溫故舟揉著眉間,“是我的問題。”
剛才那個手指觸碰到自己皮膚的時候,渡牒在溫故舟手裡瞬間發燙,讓溫故舟感覺自己握著一團熾熱的炭火。
男子湊到溫故舟面前,雙手掐了一個怪異的手印,
道:“這麽重的陰氣!你不是人?” “你怎麽罵人呢!”溫故舟有些生氣。
青年看著樓船在纖夫的拉扯下已經快要從身邊這條街道消失,皺著眉頭道:“粗魯,我救了你,你還狗咬呂洞賓!”
“救了你?”溫故舟聽到這句話,“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知道剛才那位大人物嗎?還敢盯著他的座駕這麽看,要不是我拉你一把,現在你就是那船前拉纖的繩鬼。”
溫故舟搖搖頭,忽然一陣心悸,他真的一無所知。
“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這裡?”青年小聲嘟噥道。
“你又是誰?”溫故舟不爽對方洋洋得意的語氣,反問道。
青年靠近溫故舟,拱手作揖,很有禮貌地開口:“公子有鯉。”
溫故舟點點頭,“是挺有禮的!”
公子鯉撇撇嘴道,“我姓公,名子鯉,鯉魚的鯉,公子有鯉。”
“額……”
溫故舟揉揉鼻子,掩飾自己的尷尬。
別人告訴你,我姓馬,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馬。你再說自己姓白,黑白的白,未免太過掉價,最好的反擊應該是,我姓白,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白。
旗鼓相當,正好。
溫故舟也回身作揖。
“我姓溫,名故舟,刻舟求劍的舟,溫故有舟。”
“你是人?”公子鯉臉上露出笑容。
“如假包換。”溫故舟也跟著一起笑。
“你是個門派的?以前好像沒有見過,是第一次下來嗎?”
……
公子鯉說的每一個字溫故舟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卻完全不知道說了什麽。不過,透露出的意思倒是很明顯。
是個常年混跡地府的,應該,很懂路。
“你對這裡很熟?”溫故舟挑挑眉,搭上了公子鯉的肩膀。
“還好,起碼不會迷路。”公子鯉謙虛道。
溫故舟仿佛遇到救星一樣,開心地說:“打聽個事情,成麽?”
公子鯉眼睛彎彎,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突然晃起腦袋:“不成!”
溫故舟身後,李儒和江瑞安很努力地憋著笑,
活該!
剛才開車不上道,這報應來得可真快。
“你也看出來了,我不是鬼,來這裡,是辦公差的!嗯――哼。”溫故舟抬手指了指天,“說白了,我上面有人。”
“好巧!”
公子鯉從腰間摸出一個腰牌,上面刻著浮生二字,俊秀如峰。再看一眼,又普普通通,和農家院裡的爛木一般。
“我恰好是浮生院門人,大概,是專門給你的上面,蓋章的。”公子鯉這話說得很低調,也很不留面子。
你上面有人,而我就是上面。
所以,還是要你動。
溫故舟面露尷尬,自己扯虎皮拉大旗,被虎皮發現了,有些棘手。
咂咂嘴,歎一口氣。掏出渡牒往面前一推。
“我坦白,是它讓我來的!”
渡牒在手中微微發燙,似乎在告誡溫故舟不要亂說話,出賣組織這麽乾脆,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公子鯉接過渡牒,只看一眼,瞬間臉色大變,“你是,那裡的?”
語氣頗為嚴肅,看得出他對那裡,很忌憚。
“嗯。怎麽?有事?”
他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交出渡牒,結果對方害怕了,那麽不管怎麽樣,這個機會溫故舟要拿在手裡。
公子鯉面露尷尬。
雖然浮生院是權利比較大,但在這本渡牒面前,還真不敢放肆。
公子鯉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
“嗯。那現在,我能打聽事了嗎?”溫故舟笑得很賤。
真爽!
公子鯉又點頭如雞啄米。
溫故舟指著身後兩鬼,“我是來打聽下,送鬼輪回,去哪?”
如果不是公子鯉親眼見到溫故舟連馭鬼樓船都不認識,他都要懷疑溫故舟這話是在故意試探自己。
“你真不知道?”公子鯉問得小心翼翼。
溫故舟搖搖頭。
“那,我帶你去,你能不能帶我回去?”
第二次聽到這個要求,溫故舟動眼打量著公子鯉,眼角下垂,兩顆小虎牙露出唇邊,生得一副好皮囊。
“你長得很好看。”
“嗯?”公子鯉被他盯得有些詫異,下意識向後退半步,生怕他對自己做什麽事情。
“所以,我答應了!”
這該死的看臉的世界!
公子鯉先是感到欣喜,隨即面色一變,再退一步:“我不會出賣色相的。”
這句話喊的聲音有些大,周遭路過的鬼紛紛側目。
“光天化日竟要逼直為彎,真是世風日下!”
“迎男而上,果然同性才是真愛。”
“真可惜,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嗯?
前幾句,溫故舟還可以無視,反正,你不認識我,說說也不會掉肉。
可你最後一句是什麽意思……
拱白菜怎麽了?白菜是你家的啊?
等等……
“為什麽,我會覺得自己是豬?”溫故舟面色變得糾結。
“哈哈――”公子鯉剛笑出聲,就被溫故舟的眼神硬生生掐斷。
“你,還想不想回去了?”
公子鯉閉著嘴,點點頭,生怕溫故舟真的把自己扔下,連忙伸出手:“在那邊!”
“什麽?”
“轉生投胎的。”
“哦,好。”
溫故舟抬腿向公子鯉指的方向走去,李儒和江瑞安跟在身後臉上多少有些唏噓感慨。
人呢,一輩子,就這麽結束了。
真快!
公子鯉看著三人遠去,想了幾秒,還是一咬牙跟上去。
溫故舟回頭看了一眼公子鯉,微微一笑,沒有戳穿他的小心思。
黃泉渡是忘川河邊一個舊碼頭。
一開始,隻有一條舢板,一段延出河岸的棧道,凡是過河的人都要等著艄公來回擺渡。
後來地府鬼太多,隨身帶著的行李也多,上面覺得老艄公顧不過來,便擴建了碼頭,還從上面搞來幾條大船,成立了現在的黃泉渡。
大門外,溫故舟看向頭頂高高吊起的黑底金字招牌,很有氣勢,也有幾分親切。
發現公子鯉望向招牌的眼神有些躲閃,賤賤地湊過去,“怎麽?害怕?”
“怎,麽會!”公子鯉聲音有些發抖。
溫故舟想過把這個地府通帶進去,可是看他這幅樣子,又不忍心,搖搖頭道:“在門口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完,帶著李儒和江瑞安走進大門。
公子鯉應了一聲,又覺得哪裡不對,怎麽倒像是一個小媳婦一樣,不禁紅了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