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有些像上面輪渡的賣票大廳。
剛進門是一個接待台,坐著一個略顯豐腴的中年婦女,脖子上珍珠項鏈幾乎勒緊肉裡,讓溫故舟以為她是窒息而亡。
台上有個名牌,溫故舟看了一眼,記下她的名字――顧美人,心想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這三個字的。
再後面,一排長條桌拚在一起,算是搭成簡易售票窗口,零星有幾個鬼付了冥鈔,拿著一張票證消失在旁邊的進站通道。
“小帥哥,探親還是輪回啊?”
沒等溫故舟再看幾眼,顧美人探出身子擺出撩人的姿勢。
“有送人嗎?”溫故舟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不屬於這兩種情況,還是問問比較穩妥。
“哎……”顧美人歎了口氣,似是勾起傷心的回憶,“以前有,現在沒了。”
“那時候太多人借著送別票逃票,探親和輪回兩個組業績下滑太厲害,上面就給停了。”
這也行?
溫故舟眨眨眼睛,說好的死了就解脫了呢?這KPI不還是要考核麽?
“美女,都是自己人,幫幫忙?”溫故舟諂笑著上前。
“停,別亂叫,看你不過二十出頭,我當你奶奶都夠了,別老想著攀親戚。”顧美人很不屑地一甩頭髮,轉身坐下。
不得已,溫故舟拿出渡牒,在顧美人面前輕輕一晃。
“真是自己人,來辦公事的。”
溫故舟手速很快,心跳也很快,這個渡牒在公子鯉面前很好用,在這裡,不知道有沒有用。只希望對方不要深究,和公子鯉一樣,看看就好。
“什麽東西?”顧美人臉色有些嚴肅。
“渡牒啊。”溫故舟不認為顧美人會看不清,她能在黃泉渡當接待,一定有過人之處。
“拿過來!”顧美人的語氣堅決。
溫故舟心一橫,將渡牒推到顧美人面前,反正人也跑不掉,索性聽天由命。
“這個渡牒,真是你的?”顧美人把渡牒拿在手中,不敢確信。
“如假包換。”
顧美人翻了幾頁,突然開始流淚,委屈,難過,期待,苦盡甘來……很多種情緒在她臉上依次出現,最後盡數化作一抹苦笑,“終於,終於來了!”
“終於?”溫故舟很認真的回憶著過去的經歷,沒有任何顧美人存在的痕跡,咬咬唇,“那個,我們認識嗎?”
不知道顧美人是沒有聽到,還是選擇性忽視這個問題,雙眼越過溫故舟,直勾勾的盯著身後兩個鬼魂。
“他們,要留下。”
“嗯。”顧美人的情緒變化並沒影響到溫故舟做決定。
反正他已經把人帶到。
後面的事情,也就與他無關。
“需要辦手續嗎?”溫故舟指著自己的渡牒,“第二頁,還有個任務。”
顧美人搖搖頭,你的本子不用,已經好了。
溫故舟收回渡牒,翻開一看,果然,任務一欄空空如也。
回過頭,李儒和江瑞安二人也消失不見。
“那個?”溫故舟窘迫地抬手示意顧美人。
“他們去了獄判那裡,如果前世沒有罪孽,會很快轉世,如果有罪孽,需要冥獄贖完罪孽才行。”顧美人以為溫故舟不懂,開口解釋。
溫故舟摸摸鼻子,尷尬,自己其實想問完成任務,會有獎勵嗎?畢竟他還是很期待,自己可以成為主角。
若是公子鯉,可能會不好意思開口,可溫故舟不同,
他什麽都不懂,所以,要多問問。 “會的,回去之後就可以看到。”
顧美人的話無疑讓他堅定了幾分信念,他想得不多,隻要能夠讓自己慢慢變好,就很滿意。
一位蓄著山羊胡的老人從條桌一側起身,走到接待台前,“劉叔。”顧美人起身招呼道,“這是我們黃泉渡現任供奉,劉染墨。”
“劉供奉好。”溫故舟跟著出聲招呼。
劉染墨點點頭,算是回應了溫故舟。
“怎麽回事?”劉染墨用手杖點了點地面。
“他有渡牒,和艄公的一樣。”
劉染墨楞了一下,眼中閃過幾絲不信:“確認過了嗎?”
“嗯,剛才帶了兩個遊魂跳過手續直接輪回了。”
“我看看。”
溫故舟的渡牒在手中消失,憑空出現在劉染墨手中。
他攤開手,任渡牒浮在空中,右手捏出一道道法訣打入渡牒。
青綠色的簿子猛地翻開,開始飛快的翻轉,明明在溫故舟手裡時看起來隻有兩三頁,此時卻仿佛有數百本辭海的厚度,怎麽翻也翻不到最後一頁。
渡牒外面的圖案投射在半空中,門樓下的馬車變成一條舟,蓑衣車夫手中的鞭子化成一杆船篙,別的圖案匯在一起,又分散變成一條江河,從遠處開始,一直蔓延……森森陰氣彌漫在堂中。
老人揮揮手,想把一切驅散,沒想到投影中的江河卻從渡牒中脫離出,
“快攔住……”
顧美人的話沒說完,那條江河投影便猛地打個轉,沒入溫故舟眉心消失不見。
“你沒事吧?”顧美人憂心忡忡地看著溫故舟。
溫故舟站在原地,搖搖頭。
劉染墨瞪大眼睛看著溫故舟,“你就這麽吃了?”
“可能準確來說,不是我吃的,是它自己跑進來的。”溫故舟攤攤手,“我也沒有辦法取出來給你。”
“我又不會搶你的!”,劉染墨翻出一記白眼。“真沒有沒什麽感覺嗎?”
溫故舟明白了,原來他隻是小白鼠。
再三確認後,劉染墨終於悻悻然收回自己的好奇,開始關心溫故舟渡牒的來歷,“這東西,你哪來的?”
“有人坐車,留下來的。”
“人?”劉染墨眼角微微抖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時,我還不是擺渡人。”
“那人還留下什麽了嗎?”
“一個盒子。”溫故舟如實說到,“裡面裝著渡牒。”
這個回答讓劉染墨眼前一亮。
“說詳細些。”
溫故舟這次沒有像在警局一樣挑挑撿撿,而是全部如實說出。
“等等,你說,盒子上面的字是‘幽冥擺渡’和‘錢能通神’?”劉染墨激動地連胡子都一抖一抖。
“是好?還是不好?”溫故舟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覺得呢?”劉染墨捋著胡須。
沉默片刻。
劉染墨繼續開口:“如果不好,我早都躲到一邊去。”
……
嗯,這下,溫故舟放心了。
“好事!”
“你對渡牒知道多少?”
“地府和人間的通行證,可以幫我看到鬼,然後,送回來!”溫故舟把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
“大體上沒問題,不過還有些別的情況。”劉染墨揮手把溫故舟招到身前,“這裡人多,我們換個地方說。”
說完,捏一道法訣。
溫故舟隻覺得四周蒙上一層灰黑的霧氣,
biu!一聲破空聲。
自己已經出現在一個辦公室樣子的屋內。
溫故舟剛轉頭,腹內突然瘋狂抽動,頓時沒忍住,吐了一地。
“咦?”劉染墨看向溫故舟,臉上多了幾分歉意,“沒想到你是第一次,沒事的,過一會就好了!”
說完,一揮袖,不見別的動作,地上便乾乾淨淨。
溫故舟羨慕地看向他。
已經三次了,不管是打到渡牒上的術法,剛才那手挪移,還是現在清掃地面。劉染墨總是那麽風輕雲淡,讓溫故舟生出蠢蠢欲動的心。
“想學?”劉染墨看出溫故舟的渴望。
“嗯!”溫故舟點頭。
劉染墨摸摸胡子,沒有說話,停了半晌,悠悠開口:“也不是不可以。”
溫故舟臉上露出期盼。
劉染墨繼續說出下半句:“隻要你死了,就行……”
……
“這是鬼術,需要鬼氣,也就是你們說的陰氣才能用出,你是活人,沒辦法的。”
溫故舟笑得很勉強。
自己想學神通,就是為了活得更好。
現在告訴自己活著不能學,隻有死了才行。
這算什麽?
可以,但沒必要。
溫故舟強作微笑,“沒事,我就問問。”
他本身不是那些小說中的主角,也沒有從天才變成一個廢物的經歷,所以這種程度的打擊,算不得什麽。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惜命。
見情況穩定,溫故舟出言詢問,“剛才鑽到我腦子裡面的東西是什麽?”
劉染墨沒回答,指著凳子示意他坐下,“你知道艄公嗎?”
溫故舟搖搖頭。
劉染墨拿起溫故舟的渡牒,轉了一圈,松開。渡牒就這麽浮在空中。
“渡牒,最早便是艄公傳下來的。”
說完這些,劉染墨看著溫故舟,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
可惜溫故舟除了驚歎,別無表情。
“剛才你獲得的,可能是艄公的傳承。”劉染墨坐在椅子上淡然開口。
溫故舟眼皮跳動幾下,抑製不住地狂喜。
“傳說中,艄公的渡牒可以自由往返地府和人間,許多被困在地府的人為了回去,不惜鋌而走險對艄公下手,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艄公一直安在,那本渡牒也就成了傳說之物。”
“難道有什麽不一樣嗎?”聽劉染墨的意思, 艄公的渡牒似乎另有玄機。
“黃泉渡是艄公之後才成立的,所有的擺渡人都有一本渡牒,這些渡牒是十殿閻王以艄公那本渡牒做原本複製出來的贗品。”劉染墨拿起一旁的杯子,輕啜一口。“一般的渡牒,就是你之前那樣是奈何橋邊,鬼門擺渡的場景,隻要你有鬼氣,可以用到一些功能,甚至可以對付凶刹。”
“凶刹?”
“鬼的分類。”劉染墨也看出溫故舟全然不懂,從頭開始解釋。
“你剛才帶來的那兩個,是遊魂,屬於死後保存了靈智的鬼。有些鬼,死前不忿,容易生出戾氣和怨氣,被戾氣主導,喪失靈智,這種鬼,就是凶刹。”
“受教了!”溫故舟微微點頭。
“繼續說回艄公,”劉染墨手指在桌上敲擊幾下,“剛剛說你的渡牒和艄公的一樣,不是說你拿了他的渡牒,而是你的渡牒和艄公的那本封皮一致,都是忘川放舟。”
……
溫故舟還是一臉迷茫。
“傳說艄公把自己的傳承藏在所有擺渡人的渡牒中,隻要機緣巧合就可以遇到,我們黃泉渡歷來有大成就者,都曾經接受過艄公的傳承。”
溫故舟的面容終於激動起來!
這是什麽?
高人!傳承!外掛!
難道自己終於要時來運轉了?
“接下來的事情涉及到艄公傳承的秘密,你隻有一次機會,能探尋多少,全憑造化。”劉染墨捏出一個玄奧的法印,很小心的按進溫故舟的渡牒,狡黠一笑,“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