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過後兩個路口，溫故舟拐進了一處大院。

　　門口的警衛本想攔截，付經提前探出腦袋，拿出自己的警察證打了招呼。

　　“調查線索，緊急！”

　　“那也不能壞了規矩，車進去，留個人填寫信息。”

　　溫故舟準備停車，卻被後排張大開一把按住。

　　“我去，我去！”

　　溫故舟看向付經，

　　後者沒有出聲，隻是淡淡嗯了一聲，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膽小鬼！”

　　“把身份證給他就行。”

　　付經連說兩句，隻是第一句太輕，讓溫故舟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從包裡抽出身份證遞到後排，

　　“麻煩你了。”

　　“嘿嘿，沒事。”

　　張大開接過證件鑽出車子，溫故舟在付經的引導下把車停在側面的小門外。

　　“停正面太顯眼了。”

　　“哦，好的。”

　　溫故舟自然不會因為這種事覺得怎樣，他還沉浸在開啟渡牒的欣喜之中，這種欣喜甚至讓他短暫的忘記來警局的目的，更不用說一個停車位置。

　　不過，如果他能夠抬眼，看到門邊一塊不起眼的招牌，可能不太會繼續冷靜。

　　付經沒有點破，剛才張大開搶著去登記，其實也存了晚點進入的心，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敢走進法醫室，

　　尤其是在工作時間。

　　付經推開門，生鏽的螺栓“吱拗”一聲，從通道深處湧出一股冷氣，讓他一個哆嗦。

　　作為警察，法醫室來過多次，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抗拒這裡，總覺得，一進門就有東西在盯著他。

　　“啪嗒。”是門關的聲音。

　　溫故舟走了進來，身後，外牆法醫室的牌子微微一震，落下些許塵土。

　　“咳咳。”

　　付經輕咳兩聲，戲謔的看著溫故舟。

　　“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溫故舟看了看四周，日光燈大概是用了挺久年頭，已經泛起昏黃的光，牆上的綠漆也褪了顏色，緊急通道的牌子半亮不亮。

　　至於冷風，嘖，還挺足的，有些回家的感覺。

　　“挺好。”

　　在付經眼中，溫故舟四處打量一番，不僅沒怕，還露出讚許的笑容。讓他有一些驚訝。

　　法醫室不比太平間那麽有震懾力，卻也不是旅遊景點。

　　付經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恨不得牢牢抓著師父的胳膊不松開，像溫故舟這樣第一次來就像是回家一樣的人，當真是讓人心生寒意。

　　囁嚅幾下，還是沒有再說什麽。伸手指著前方一扇緊閉的鐵門。

　　“103，師父在裡面等你。”

　　“你不進去?”

　　溫故舟有些詫異，孫伯一大早把自己召喚來，還特意派徒弟在門口等著。

　　結果，到終點了，他們不進去，

　　似乎哪裡有些不對?

　　“師父隻讓你一個人去。”

　　“好。”

　　溫故舟沒有再問為什麽，恰好，有些事，他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

　　……

　　溫故舟進門的時候沒有看到正在解剖的大體老師，還是長舒一口氣。

　　屋內，孫國富坐在桌前，翻閱著一份屍檢報告。

　　見溫故舟進來，很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材料。

　　“來了?”

　　“嗯。”

　　溫故舟有很多疑問。

　　此時，

他卻不知道該問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問。　　來的路上，他想過許多種方式開口，

　　進門後，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國富敲敲桌子，

　　“過來坐。”

　　溫故舟聽話的挪過去，坐在一邊，桌面上堆著一大攤材料，還有幾本諸如《暗黑醫療史》、《毒物研究室》之類的雜書。

　　“看來，法醫也不是那麽無趣。”

　　溫故舟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浮現出這麽一個念頭，要知道當初報考志願的時候，他鐵了心不願意當醫生，以至於最後連生物相關的專業都沒考慮。

　　“舟子，你昨晚，去南石路了?”

　　孫國富語氣正常，但溫故舟看出他眉目間藏著的不解。

　　“嗯，接了一個客人，在南石路27號。”

　　不明白孫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情，但溫故舟還是把自己當成是受到傳喚的普通人，認認真真回答。

　　“什麽人?”

　　“一個老年人，穿的很正式，像是老師。”

　　“嗯?”

　　孫國富盯著他，露出一絲疑惑。

　　“你怎麽判斷的?”

　　溫故舟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我看他，和看我們老師一模一樣。”

　　“嗯。”

　　孫國富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快速翻動手中的報告，停在一頁，轉過來，遞到溫故舟面前。

　　“這個人，你認識嗎?”

　　紙面上是一張放大的照片，一個男人，看起來70歲往上，帶著眼鏡，身邊擺著許多醫學書籍。

　　溫故舟看著照片，搖搖頭。

　　“不認識。”

　　“不是他打車嗎?”

　　“不是。”

　　“把記錄調出來，我看看。”

　　“好。”

　　幾次打交道，溫故舟已經習慣了孫伯在公務上的直接。也不猶豫，打開軟件訂單詳細遞了過去。

　　孫國富拿著手機，慢慢滑動屏幕，在一個頁面凝視了許久，動動手指，伏案寫下一串信息。

　　似是不經意的問道，

　　“你昨天拉客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嗯?”

　　難道是，被發現了?

　　溫故舟身上瞬間汗毛豎起，手心流出汗水。

　　臉上裝作平靜，腿腳已經開始微微抖動。

　　說?

　　還是不說?

　　溫故舟微微皺眉。

　　這件事情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是太過離奇，對眼前人來說可能得到線索的驚喜遠大於受到驚嚇。

　　溫故舟用眼角瞄看孫國富，

　　他剛好抄完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揮揮手，讓紙上的墨跡乾得更快一些。

　　或許隻是無心?

　　溫故舟清楚自己什麽也沒做，就算糊弄過去，警方也沒有任何辦法。

　　“沒有嗎?”

　　孫國富說話時微微轉頭，盯著溫故舟的面龐。

　　隻是被兩隻眼睛盯著，溫故舟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鎖死，隻要一動，就會迎來一場狂風暴雨。

　　溫故舟沒有想過，這位一直和父親關系匪淺的警察，居然在破案一道如此老辣。

　　猶豫了幾秒，還是重重點頭。

　　“有！”

　　“嗯。 ”

　　聽到這個回答，孫國富沒有急切地詢問，甚至也沒有好奇，就是理所當然的嗯了一聲，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這讓溫故舟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你剛剛告訴我沒有，那麽現在，等待你的可能是最嚴格的監督和審訊。”

　　孫國富放下手中的保溫杯，從抽屜中另拿出一份檔案。

　　“自從你開回那輛車子，你的行蹤已經被局裡列為一等關照。最近幾天你的行蹤，我比你小子都更了解。”

　　溫故舟咬住唇，眼裡流露出一絲謹慎。

　　被人跟蹤了幾天，自己卻一無所知，如果被人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可想而知會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情。

　　“昨天晚上，你開車去南石路27號，路上監控沒有一個拍到你車內的情況，唯有一張紅綠燈前的畫面，拍到你回頭像是說話的樣子。”

　　孫國富把照片一張張擺在桌上，又拿出幾頁網約車接單詳細，全是溫故舟提車之後的記錄。

　　“我們走訪了南石路的住戶，拿車子照片給他們辨認，也確定你昨天去過那裡，隻是未做停留，開到27號門口就調頭離開，速度比來時快了近一倍。”

　　孫國富越說越快，到這裡，開始停頓，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就在溫故舟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

　　孫國富微微歎氣，開口，

　　“舟子，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

　　“我隻想知道，”

　　“你！”

　　“昨天！到底，遇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