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南石路口熙熙攘攘,充斥著小攤販和拉家常的老人。
溫故舟特意將車子停在遠一些的停車場,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就是昨天那個趕著投胎的司機。
秋末,步行在古香古色的巷子裡著實是一種享受。
若是兜裡的渡牒能夠更加安分一些,溫故舟或許都覺得自己是在此旅遊。
沿著路邊的小店一路前行,遠遠看到27號房外面已經扎起墨綠色棚子,用黑色遮陽網拉起靈堂。
溫故舟站在旁邊,聽了半天老人們的絮叨,隻是方言太過晦澀,他也隻聽懂了幾個詞語。
作孽?
爛X眼?
人品不好?
這是說27號房的死者嗎?
溫故舟嘖嘖舌。
聽起來,都不是什麽好評價啊,看來這人人品不行,人緣也不夠好,不可深交。
靠近靈堂邊上有一個小賣部,
店主看起來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留著爆炸頭,半靠著門柱。
她手裡捏著一把瓜子,一顆接一顆塞進嘴裡,嗑完的瓜子皮隨口唾在地上,鋪滿台階。
溫故舟站在門外看了好幾秒,
突然覺得植物大戰僵屍裡的豌豆射手,在現實中恐怕真的有原型。
“小夥子,不買東西就別擋門啊!”
見溫故舟站在門口一直盯著自己,店主微微不悅。
自己是年齡大了些,好歹也算是風姿猶存,這個小年輕直勾勾盯著人家算是怎麽回事?
鄰裡鄰居看到免不了要嚼舌根。
“阿姨,我……”
“你喊誰呢?!喊誰阿姨呢?”
溫故舟話剛出口,就被店主一口破罵懟了回去。
“不是,我錯了,大姐!大姐!我買東西!”
溫故舟慌忙改口,
這才讓店主臉上怒意消退了幾分。
“小弟,買什麽啊?”
“拿包九五,再來一罐紅牛。”
“好嘞,好嘞,你稍等。”
聽到溫故舟要的商品,店主面帶春光,搖曳著身子轉進店裡,很快就備好了貨。
一百多的進項對店裡生意沒太大影響,可這種高級香煙一個月也碰不到幾個買家的,自然是能賣一包算一包。
“您家隔壁這是什麽情況啊?”
溫故舟吃了稱呼的虧,打探消息的時候自然學會賣乖。
開口不打笑臉人,收了錢總不至於還什麽都不說吧。
“哎,可別提了,這人活該!老天可算開了眼。”
“他做了什麽事情?人都走了還這麽大怨氣?剛才路過聽那邊幾個老人也說得很難聽。”
“小夥子,你打聽這個幹什麽?”
店主眼神溜溜一轉,打量著溫故舟。
“你是不是想搞事情?我告訴你,我這店看起來不大,監控設備可是全的,你別亂來!”
店主後退半步,眼睛盯著頭頂的攝像頭強作鎮定。
溫故舟苦笑兩下。
“哪能啊,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文學系學生,這不是快要畢業了麽,來研究咱們的喪葬文化,打算寫一篇論文。”
說完趕緊掏出自己的學生證遞過去。
店主半信半疑地接過,看了兩眼,又盯著溫故舟對比了幾秒。
“還真是啊!”
溫故舟松了一口氣,
還好有出門帶證件的好習慣,加上沒去學校辦理休學,不然現在肯定要被當做壞人。
“行吧,
看你是個學生,和你多說兩句。” “隔壁那個死老頭,叫江瑞安,以前是市醫院的外科醫生,本來挺普通一人,結果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手術越做越好,聽說從來沒出過一個岔子。找他做手術的人,能從年初排到年尾!”
店主把手裡瓜子嗑完,回身又拿了一把。
邊嗑邊說。
“退休前幾年,咱們路上有個老太太腸癌做手術,還給他送了好幾瓶茅台。”
店主說著,手指往前一伸,
“你看,就那邊樹下納鞋底的那個。”
溫故舟伸著脖子向店主說的方向看去,梧桐樹下,果然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不聲不響的納著鞋底,看起來身子頗為硬朗。
“呸!送人禮也不在我這裡買,虧了我平時還給她賒帳!”
大概是做生意的都很在意這些事情,溫故舟沒有接這句,換了個問題。
“那按你這麽說,江家算是好人啊!怎麽罵名這麽大呢?”
“呵,忘恩負義的家夥。”
店主的話裡滿是鄙夷。
溫故舟眼前一亮,看來總算是能挖到重點了。
“聽說他坑了自己的恩人,別人給他幫忙,他沒良心的去醫院舉報別人收回扣,這事情當時鬧得可大了,新聞都說過!”
溫故舟點點頭,這事情他有印象。
那時候他剛上小學,從某天開始,鋪天蓋地的公益廣告都是:你在傷害我、你在侮辱我、你在藐視我、請你尊重我。
當時學校還特意組織觀看寫了觀後感,
如果沒記錯,溫故舟的作文標題是《做一個正直的人》。
現在看來,正真的挺難,直倒是一直挺直的,這輩子也彎不了了。
“後來查出來那個事情是汙蔑啊,別人根本自己沒拿一分錢,全都捐給了希望小學。問題是那個人聽說沒多久就不在了。”
“不在了?”
溫故舟有些詫異,
按理說非職務受賄罪不至死,更何況這人又不是自用,全都捐獻出去。就算是判也是輕判,那個年代,行業亂象如此,很少人能夠避免。
不過現在的重點不在那人身上,溫故舟還是將話題掰回江瑞安這裡。
“後來呢?”
“姓江的手術做得越來越好,還被醫院那些人叫什麽,鬼刀。”
店主嗤地笑出聲來。
“鬼不鬼不知道,就是收費挺貴的,而且家裡還鬧鬼!”
溫故舟聽到這句,臉上多了幾份凝重。
他是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鬼的,
如果鄰居都知道江家鬧鬼,那警方說得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對了,之前警察來的時候,怎麽沒人說起他家鬧鬼這個線索?”
溫故舟突然想到,警方的卷宗中,隻有當夜鬧鬼的事情,並未提及到此前還有怪事發生。
“唔,我有說麽?沒有,你聽差了。”
店主一聽到警察兩字臉上閃過慌亂的神情。
“小夥子,我就是亂說的,當不得真的。”
好不容易得到了線索,溫故舟自然不會放過,微微思考,
“店主,我和你說實話,我呢,是警方的特殊顧問,幫他們收集資料匯總分析,做犯罪嫌疑人畫像的,如果你不說實話,我隻能讓同事過來找你聊聊。”
溫故舟故作嚴肅地開口,對這種生意人,打其七寸往往有奇效!
“到時候,你家這生意能不能繼續,可能就是個問題了!”
果然,
一聽到可能影響生意,
店主當即成了霜打的茄子,
溫故舟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關於南石路27號更多的信息。
原來自從江醫生有了鬼刀稱號之後,他家廚房一到夜晚就會傳出奇怪的聲音,而且周邊的鄰居都親眼見過他大半夜坐在餐桌前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好像在和別人聊天一樣。
隻是這條消息太過離奇,警察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想過主動告知。
否則萬一被定為傳播封建迷信余孽,真的是解釋不清。
這個理由讓溫故舟自己都沒想到,原來靠學生身份得知線索居然比警察身份更加容易。
看來偉人說過的話真的很有道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溫故舟以為,自己此行應該算是完美實踐了,
從學校來,到群眾中去!
……
“他們家平時有多少人?”
“江醫生剛結婚的時候家裡還有三四口人,離婚之後,孩子跟老婆走了,這裡就他一個人長住。要不是這次死了, 估計老婆孩子都不會來的。”
“那他平時還有什麽來往密切的人嗎?”
“他那件事做的不地道,這邊的人都不怎麽願意搭理他,網上不好說,反正我在這裡待了十幾年,沒看到他家有什麽常客。”
溫故舟對這位自己將要擺渡的人有了足夠的了解。
隻是還有一處疑問,為什麽沒人提起,
另一位?
那位將和江瑞安一起被擺渡的人?
如果溫故舟沒有猜錯,另一位被擺渡的人,可能是他親自送來南石路27號的那位老人。
溫故舟抬腕,現在不到六點,距離午夜還有近七個小時。
看來,隻有前往江家一行,了解更多,才不至於今晚首次擺渡出醜。
想到這裡,溫故舟對店主道了聲抱歉,
“今天的話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即使是警察來問,你也要爛到肚子裡,否則,很可能發生些我們都不想的事情。”
說完也不管店主反應,放下一張紅色的紙幣,扭頭離開。
隔壁,
還未靠近江瑞安的靈堂,溫故舟兜裡的渡牒便開始發熱,
再近一些,森森陰氣撲面而來。
那是一種看似和正常空氣無異卻令人內心焦躁、壓抑萬分的存在。
和自己給盒子貼上冥鈔後出現的感覺一模一樣。
無需任何推理,
溫故舟憑直覺就知道,這個靈堂有問題!
不過,為了擺渡人生涯的第一單,
他還是撩開了那道黑色遮陽網,
一步踏入江家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