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之後，

　　溫故舟已經做好要埋頭苦遊的準備，忽然感到身側有人捅了自己一下。

　　扭頭看過去，一兩右手捏著一個怪異的手勢，左手勾勾手指，示意溫故舟抓著自己。

　　一兩此刻雖然還是很高冷，可是在溫故舟看來卻多了幾分人情味。

　　他感受不到剛才那些大能看向這片土地的威壓，可是能讓面前這個會鬼術的女孩拚著重傷也要逃生的情況，一看就不會很簡單。而對方不僅救了自己一命，這種時候還不忘帶上自己。

　　在溫故舟看來已經不是心善可以形容的，對她也完全信任。

　　於是毫不猶豫地握住一兩的手。

　　“好軟！”這是溫故舟心中生出的第一感受。

　　還沒等他再感受片刻，手心猛地傳來刺骨的寒意，讓溫故舟仿佛置身於剛才遇到巨獸的那片河流，隻不過片刻就消失不見。

　　看向前方，一兩望向自己的眼神有幾分警告。

　　溫故舟反應過來，這是一兩讓自己不要動心眼，否則她不會客氣

　　“一定是面冷心熱，一定的！”溫故舟在心裡暗自給一兩下了評價，真摯地開口:“謝謝。”

　　嘴巴甫一張開，就湧入一團水，嗆得他差點閉過氣，身子也不住地抽搐。

　　“唔?”

　　一兩回過頭，看到溫故舟窘迫的樣子，露出幾分嫌棄，不過還是開口念了一段話。

　　只見隨著一兩唇齒開闔，兩人身邊逐漸生出一個氣泡，慢慢擴展開，將兩人完全包裹在內，飛速破水而去，在河底留下一道真空的水道。

　　有了氣泡，溫故舟總算可以正常呼吸說話，“咳，呼……”長舒一口氣，咳出嘴裡殘留的水，再次開口:“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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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兩一如既往地沉默。

　　溫故舟討了個沒趣，也不再說話。

　　“嗯！”一兩突然哼了一聲，牽著溫故舟的手略一動作。

　　溫故舟連忙松手退到一邊。

　　剛才牽著一兩還可以說情急所迫，現在已經有了氣泡，這個理由自然說不通，隻是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兩點了出來，瞬間臉上有些羞赧。

　　倒不是害羞，主要是擔心給一兩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心翼翼地看向一兩，發現對方沒有因為他的動作露出其它表情，溫故舟這才放下心。

　　“你要回去?”一兩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接連被救兩次，溫故舟對一兩的好感已經高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此時聽到一兩的問題，興奮地答道。

　　“帶我回去！”，沒有詢問也沒有委婉，一兩看著溫故舟，十分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好。”溫故舟當即點頭應下。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一兩皺起眉，眼神多了一分戲謔。

　　溫故舟搖搖頭。

　　他知道一兩說的回去肯定不是回到鬼門，而是回到人間。

　　而一兩既然這麽問，肯定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

　　這些與他何乾?

　　在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是一兩救了自己。

　　在自己面臨被發現的時候，是一兩救了自己。

　　甚至現在自己無路可去的時候，是一兩帶著他跑路。

　　如果不是因為她，自己恐怕已經成為了忘川河中的枯骨，哪裡有機會聽她的要求。

　　那麽，她現在不管說什麽，溫故舟都會答應。

　　有仇要報仇，有恩要報恩。

　　這就是溫故舟樸素的世界觀。

　　溫故舟的表現讓一兩心中生出幾分不真實。

　　她迄今也沒有告訴溫故舟自己的身份，一是擔心溫故舟泄密，二是按她的身份，平日裡溫故舟這等存在連給她侍從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成為同伴。

　　隻是現在?

　　自己因為某些原因不能恢復實力和真身，不僅要隱瞞身份，還要被人追殺。

　　剛才提起讓他帶自己回去，也不過是一個考驗。

　　在她的認知中，一個連鬼術都不會的菜鳥擺渡人聽到自己的要求，大抵應該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拒絕，隨後嚇得屁滾尿流。

　　誰知，眼前這麽一個以前都懶得睜眼看上一眼的人，現在居然敢大言不慚地應允要送自己回到人間。

　　真是天道好輪回，又曾饒過誰！

　　“你難道不怕陰司的懲罰?”一兩難得露出一抹笑容。

　　“怕。”溫故舟握著拳頭，有些幼稚，也有些堅定，“可你救了我的命。”

　　“就這樣?”一兩有難以置信。

　　在地府待得時間太久了，讓她對這樣不求回報的事情有些不敢信。

　　若是自己的實力和地位還如同以前一樣，憑借權柄倒也可以招募到如同溫故舟這般的人，可那些與現在又不同。

　　一兩開始感到有趣，“對了，你好像是叫，溫?故舟?”

　　第一次聽到一兩喊出自己的名字，雖然還很生硬，溫故舟卻開心地點點頭。

　　“你，第一次，來地府?”一兩臉上多出幾分好奇。

　　“是的。”溫故舟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本來以為自己能進入地府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情，誰知道進來後遇到的都是資深地府人士。

　　公子鯉雖然呆萌，實力和眼界也擺在那裡。

　　一兩更不用說，實力爆炸，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存在。

　　除了李儒和江瑞安兩個被送下來的遊魂，所有打過交道的鬼中，自己實力墊底。

　　這麽一想，溫故舟瞬間面色黯淡。

　　雖說自己能接受自己實力不強，然而別的人都強，隻有自己是個廢柴，好像也有些說不過去。

　　“人間現在怎樣了?”一兩的聲音有些老氣橫秋，仿佛聽得出歲月的滄桑。

　　明明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又怎麽會發出如此感慨。

　　“你很久沒有回去了麽?”溫故舟不敢直接問一兩的年齡，換了一種委婉的問法。

　　“嗯，挺久的。”一兩看向河面，眼神亮晶晶的。

　　不知是被水光映的，還是想到傷心回憶，眼圈也紅了一道。

　　溫故舟眨眨眼，再看過去，一兩的臉上又毫無表情，也看不出一絲感動的模樣。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剛才眼花，看一兩還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也不再深思，緩緩開口道。

　　“人間，千百年來，無非還是那樣子，天下熙熙，利來利去。隻不過科技發展的越來越好了，這點下面到跟進得很快嘛。”

　　溫故舟說完，想起剛進鬼門看到的場景，八車道的馬路，摩天大廈林立，單從硬件來看與魔都相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這邊房價是不是也很高，需要用盡鬼生買房。

　　一兩點點頭，若有所思，“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越快越好。”

　　“好。”

　　“不過還要麻煩你一件事。”溫故舟不好意思地開口。

　　“什麽?”一兩沒有答應，先問道。

　　“來之前，我答應一個朋友，要帶他一起回去，如果可以，我想先去鬼門外找他。”溫故舟不卑不亢。

　　“你知道帶人回去意味著什麽嗎?”一兩輕笑道。

　　“不知道。”溫故舟搖搖頭。

　　“尋常的遊魂是不能穿越地府與人間的壁壘，你是擺渡人，靠渡牒可以往返，這也就到了極限。以你現在的實力，僅能護住自己不受鬼氣和陽氣的侵蝕。我自有秘法護身，可你如果再多帶一個人，說不準連你也會死在路上。”一兩認真地說道。

　　“可是，我答應了他。”溫故舟目露堅定，頓了頓，“而且，他有一塊腰牌，上面寫著‘浮生’，應該，沒事的吧?”

　　一兩“哧”地笑出聲來，“浮生院的人?”

　　溫故舟不知道浮生院是做什麽的，她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當年陰司擔心黃泉渡一家獨大，掌握了人間與地府的通道，聯合人間妖界強行建立浮生院，美其名曰是地府與人間的中轉處，任何非黃泉渡一系的生物，凡進出兩界必須拿到浮生院的印信。

　　艄公不願意理會，便讓浮生院存活下來。

　　隻是浮生院一直不溫不火，院裡面三方勢力各自為政，奪權、陷害之事時有發生。

　　她在地府，這裡面的門道不知道聽了多少，此刻聽到溫故舟不惜連累自身也要帶一個浮生院的人出去，自然是沒什麽好臉色。

　　“你不後悔就行。”不過一兩心裡知道，也不會說出來，實力越強，越相信因果。

　　她救溫故舟是因果，溫故舟帶她回人間是因果。

　　誰知道溫故舟和浮生院那人有沒有什麽因果羈絆，萬一因為自己一句話毀了這段因果，以後肯定會算在她頭上的。

　　“那要麻煩你帶我回鬼門。”溫故舟衝一兩點點頭，很是恭敬。

　　“好。”一兩也懶得廢話。

　　捏起一個法訣，周遭的水泡盡數化作陰氣，將兩人包裹住，濃鬱的陰氣中閃過一道光亮，晃得溫故舟一眨眼。

　　再睜開眼，已經穩穩當當落在鬼門內。

　　溫故舟雖然不會鬼術，卻也知道這一手比劉染墨的更要高明許多，輕聲道謝:“謝謝。”

　　“嗯。”一兩淡淡應了一聲，“你去找人，我在這裡等你。”

　　說完走到一邊陰涼處閉著眼恢復氣息，不再理會。

　　溫故舟正想前往黃泉渡門口查看，就聽到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溫故舟！”

　　回頭一看，公子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懷裡抱著兩根油條，一串糖葫蘆，兩個驢肉火燒，一包薯條，兩盒雞米花，一杯酸梅汁，半把烤肉串，一袋巧克力，半隻燒鵝……

　　嘴裡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包子，嘟噥著:“你可算回來了，終於可以回去了。”

　　面色激動，呆萌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