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故舟的視野中，車子以一個極其不可能的角度騰空，竟是硬生生碾著無數噬魂衝天而去。

　　車輪下，無數噬魂被壓得血肉模糊，依舊固執地衝向車底，用生命鋪出一條康莊大道。

　　“它們這是，瘋了?”溫故舟有些不可思議。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兩眨眨眼，“地府幾百年難得出現一次越獄行為，它們，餓了。”

　　溫故舟再看向噬魂的時候，發現它們嘴角不停滴落涎液，懂了。

　　自己在這些噬魂眼裡就是移動的大豬蹄子，

　　人的貪欲都是無限的，何況動物。

　　讓餓了幾百幾千年的人看到肉，表現恐怕不會比它們好多少。

　　一兩見溫故舟明白，點點頭，不再言語。

　　“接下來，去哪?”就算噬魂自己會來鋪路，溫故舟也擔心自己一行的目的地。

　　畢竟來時看得到終點，返回時卻沒有任何標記。

　　“和回來時一樣。”這次是公子鯉搶白道。

　　溫故舟看向公子鯉，“你確定?”

　　“聽他的。”一兩再一次開口，對公子鯉表現出無條件的信任。

　　“你就這麽相信他?”溫故舟抿著唇。

　　酸！

　　很酸！

　　狹窄的車內中仿佛打翻了上好的山西老陳醋，醋意洶湧！

　　小學時候，溫故舟覺得女生因為同桌和別人一起上廁所就在桌上畫三八線的行為無比幼稚。

　　現在自己因為生死之交相信別人更多一些，就出言爭寵，

　　看來人類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永遠有恃無恐。

　　“你們不一樣。”一兩的話令溫故舟面色一窒。

　　是啊，能一樣嗎?

　　他是黃泉渡術法全無新晉擺渡人，公子鯉手握浮生院腰牌，符大把更有隱藏身份。

　　一兩選擇更有實力的人顯然也是正確的考慮。

　　溫故舟略顯落寞，將油門踩到底……

　　車後，無數噬魂被遠遠拋開。

　　“碰擦！”

　　一聲脆響，

　　仿佛一片玻璃被撞的稀碎。

　　溫故舟看著窗外，

　　空氣散布一道道漆黑的紋路，車子仿佛被一層薄膜包裹，

　　“嘭！”

　　一道氣球爆裂的聲音炸響在溫故舟耳邊。

　　窗外，白骨燈杆，碧綠磷火，一條道路通往一處閃著光亮的路口。

　　顯然已經從噬魂空間逃了出來。

　　“走吧。”一兩輕拍著溫故舟的肩膀，安撫著他受傷的心靈。

　　“為什麽?”

　　“什麽?”一兩挑起眉頭。

　　“你知道的。”溫故舟步步緊逼。

　　“你們不一樣。”一兩又拿出剛才的話語搪塞。

　　“我是說，為什麽?”溫故舟很堅定。

　　一旁，公子鯉把符重新裝回，又換上呆萌的模樣。

　　“你自己說?還是我說?”一兩懶得理會溫故舟，懶洋洋地衝公子鯉說道。

　　“唉！”公子鯉無奈地轉過頭，衝溫故舟一笑，“因為我比你運氣好。”

　　“……”溫故舟。

　　這算什麽回答?

　　考試成績發下來了，小明考了50分，小紅考了100分，小明向小紅請教學習方法，結果就換回一句“運氣好”。

　　你怎麽不說考100分是蒙的?

　　溫故舟看向一兩，希望她出面反駁這毫無邏輯的答案。

　　隻是，一兩點點頭，

表現得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兩人之前真的表現出陌生人一樣的淡漠，溫故舟都要以為他們是在仙人跳騙自己玩。

　　“活人擺渡，鬼氣入體，氣運會變得一塌糊塗。你自己回想一下，成為擺渡人之後，是不是遇到許多麻煩?”一兩好心出言補充。

　　“這……”

　　溫故舟有幾分猶豫，努力地回想自己拿到渡牒後的變化，糾結地點著頭。

　　他還以為最近運氣不好是因為水逆，沒想到是自己的身份。

　　“那他呢?”溫故舟不服氣地看向身旁吃零食的某人。

　　“他?呵！”一兩捂著嘴笑出聲。

　　“佛蓮鯉魚修煉成人，這世間根本不可能有人比他運氣更好。”一兩篤定地說道。

　　“對了，佛蓮鯉魚有一支血脈，在人間似乎被叫做錦鯉，你知道的吧?”一兩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道。

　　“錦鯉……”

　　溫故舟徹底不想說話。

　　似乎自己每一次考試，都要在微博微信QQ空間轉發錦鯉沾點福氣，這才能每次恰好60分飄過。

　　平日裡他沒少以人形錦鯉自稱，

　　現在好了，

　　錦鯉的老祖宗來了，

　　後代血脈被稀釋了無數代還有如此福源，

　　那本尊又該是多麽逆天?

　　“你運氣，很好嗎?”溫故舟深吸一口氣，想要親自確認。

　　“嗯，是挺好的。”公子鯉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石頭，“剛才等你的時候，在門口撿的。”

　　溫故舟接過來，手中多了一塊半透明的烏黑溫潤的石頭，裡面像是包著一汪墨水，晃動的時候還看得到液體流動。

　　“墨膽瑪瑙。可以用來煉器，也可以用來配藥，裡面那一汪墨水，足夠讓一位獄判替你出手一次。”沒等溫故舟詢問，一兩主動開口解釋。

　　“賣錢呢?”

　　“價值連城！”

　　“嘶……”溫故舟倒抽一口氣。

　　自己接受試煉，弄了一身傷還什麽都沒撈著，這邊在門口等著，就撿了一塊墨膽瑪瑙。

　　人比人，果然氣死人！

　　幽冥道筆直地延伸向前方，溫故舟眼中滿是唏噓，如果這時候配一根煙，再加一點濾鏡，就是一副標準的王家衛風格文藝片。

　　“別太難受，習慣就好了。我當年也是這樣子的，一遇到事情就難受！”公子鯉的聲音響起，讓溫故舟臉色舒緩幾分。

　　這麽好的人，不僅帶著自己逃出生天，現在還安慰自己！

　　福緣深厚也不是他可以決定的，血脈嘛，因為這個嫉妒對方太不應該。

　　作為擺渡人，要學會寬容……

　　這種心態，不好！

　　溫故舟在心裡默默說道。

　　“謝謝……”溫故舟看向公子鯉，露出微笑。

　　“總是撿到那麽多寶物，根本沒地方放，又沒有儲物法寶，隻能去借別人的，還被嘲笑一番。好在後來撿了一塊當初女媧補天剩下的五彩石，請人煉製了一個儲物法寶，這才裝下了所有的東西。”公子鯉喋喋不休，根本沒有注意到身旁溫故舟臉色已經變成醬菜色。

　　車內氣溫突然降得很低，讓公子鯉猛地一個哆嗦。

　　“真，好，啊。”溫故舟咬牙切齒道。

　　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自己心態，不打算跟公子鯉計較人品問題，

　　結果公子鯉自己說個不停。

　　這已經不是人品差距的問題，而是赤裸裸地打臉，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摩擦。

　　叔可忍，嬸也不可忍，必須要讓公子鯉知道，

　　運氣再好，不低調，也會被拍磚的！

　　“那個……空調高一些，太冷！”一兩的聲音從後座傳來。

　　溫故舟尷尬地看著黯淡的空調燈，正想開口，後視鏡裡一兩指尖指著出風口，嘴唇微動。

　　“我勸你冷靜。”溫故舟看懂了她的唇語。

　　見自己的想法被發現，溫故舟輕咳兩聲，掩飾過去。

　　車子在幽冥路上奔馳，車內安靜地有些無聊。

　　良久，溫故舟緩緩開口，“我這種，還能搶救嗎?”

　　車裡另外兩人都知道他問得是什麽問題，

　　對視一眼，公子鯉搖了搖頭，他的運氣來自血脈，他本人對此沒有任何研究。

　　不過也可以理解，你走路都會撿錢的時候，你還會糾結為什麽會撿到麽?一樣的。

　　“可能，有些辦法。”一兩作為地府老炮，沒有明確否定，卻也給溫故舟留了一線念想。

　　“這麽多年來，地府總有那麽些鬼吏不是正常途徑來的，人、妖多了，有些人就開始研究你說的問題，還真發現了一些門道。”

　　“什麽?”溫故舟像是抓住稻草的落水者，眼神瞬間一亮。

　　“找一個大氣運者照拂，或者被地府承認鬼吏身份，獲得地府照拂。”一兩平靜地說道。

　　“除此之外呢?”溫故舟豎起耳朵，生怕漏掉關鍵點。

　　“好好工作。”一兩看向溫故舟的表情多了幾分鼓勵。

　　“嗯?”溫故舟沒懂。

　　“超度凶刹可以獲得陰德，你還活著，陰德會以氣運的形式存在。”一兩頓了頓，“所以，隻要你足夠努力工作，多超度百八十萬個凶刹，應該可以回到正常水平。”

　　“百八十， 萬?”溫故舟確認這不是一兩口誤。

　　見一兩點了點頭，冷笑幾聲。

　　做一件事超過一萬小時就可以稱的上精通。

　　連這句雞湯也傳入地府了嗎?還超度百八十萬個凶刹！

　　溫故舟對自己是什麽情況一清二楚，百八十個遊魂可能還能勉強一試，至於凶刹！

　　那是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司機能碰的麽?

　　他是想讓自己不要那麽衰，可是如果隻有送死才能換一條好命，

　　溫故舟寧願自己活得不要那麽好運。

　　前方，光明的路口近在眼前。

　　“坐好了。”溫故舟壓低聲音，坐得端正起來。

　　剛剛進來時碰頭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出去時，總要體面一些。

　　近了，

　　更近了，

　　車頭已經碰到白色的壁壘，

　　如果忽略面前空氣透著光亮，溫故舟甚至覺得自己像是正常開車一樣，

　　沒有任何碰撞、粘連、突破的感覺。

　　猛地，整個車子鑽進了光亮，一片柔和的白光包裹著整個車子，

　　下一刻，

　　車子憑空出現在一處停車場，四周空蕩蕩的，好像廢棄了很久。

　　“這是到了嗎?”公子鯉的聲音抑製不住的欣喜。

　　“嗯?”一兩也有淡淡地疑問。

　　溫故舟掏出手機，打開地圖定位。

　　“您當前位置，將軍廟，請確定您的目的地……”

　　溫故舟沒有再聽後面的內容，轉過頭，堅定地點點頭。

　　“我們，回來了！”

　　人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