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陣麻痹感席卷而來。
連羽兩眼一翻,悶聲倒地,手中的佩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阮思手中拈著一枚帶血絲的銀針。
剛才,連羽伸手接腰牌的刹那,她以這枚淬了藥的針刺穿他的手指。
針尖濃度極高的麻藥從血液進入到全身。
金鈴兒歎道:“這比摻在酒裡見效快多了。”
他們準備的酒菜,連羽一口都沒吃,可見此人這回警惕性之高。
起先,阮思想的是,設法盜走他的腰牌,混進衙門去見晏瀛洲再拿主意。
但她看到連羽肩上的傷時,她瞬間改變了主意。
“豆子,你把他的衣衫剝開,露出右肩來。”
竇一鳴不明所以,但還是扭扭捏捏地照做了。
“唉,我第一次剝別人衣服,居然是剝個漢子的……”
阮思用腳尖踹了他的肩一下,示意眾人看向那塊疤。
“你們應該認得出,這是什麽留下的疤痕吧?”
竇一鳴眼尖,搶著說道:“梅花鏢!”
阮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問道:“豆子,你還記得我們二人進山那次,我帶的是什麽暗器吧?”
竇一鳴愣了一下,突然驚呼道:“還是梅花鏢!”
他的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銀瓶兒疑道:“小姐的意思是說,此人是嘯山虎余孽麽?”
但她不是聽說,連捕頭在林泉郡當了近十年的捕快嗎?
阮思點了點頭說:“不僅如此,他就是嘯山虎。”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靜默。
唯有穿堂而過的夜風將那對燒了一半的高燭吹得明明滅滅的。
那天,她為了幫竇一鳴引開追兵,主動引嘯山虎帶人去追殺她。
她永遠也忘不了,她如何用梅花鏢傷了那人的肩。
終於,竇一鳴開口了。
“嫂子,那現在怎麽辦啊?”
阮思吩咐道:“將剩下的藥粉兌成水,灌他喝下去,至少要他兩三日起不了身。”
金鈴兒忙去取水了。
“銀瓶兒,”阮思歎氣道,“陪我去一趟傅家。”
既然江郡守和嘯山虎之間關聯緊密,她可以斷定裴家那一出也是他們自導自演的。
現在,她能做的唯有拖延,等待衛長聲和裴之暘搬來救兵。
等到阮思回來時,東方已露出一線魚肚白。
“小姐,”金鈴兒迎了出來,擔憂地問道,“事情都辦妥了嗎?”
阮思疲憊地點點頭。
銀瓶兒招呼小廝從馬車上搬下好幾箱東西。
竇一鳴忙出來幫忙,問道:“嫂子,這是什麽啊?”
“收拾收拾,我們全都換上。”
阮思一夜未眠,眼底鴉青一片,搖搖晃晃地走進屋裡。
金鈴兒追進來,說道:“小姐,半夜的時候家裡來人了。”
阮思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冷茶。
“什麽人?”
“沒看清楚,那人穿了件鬥篷,把臉埋在兜帽裡,似乎不想被人看到。”
“他來做什麽的?”
“那人隻留下一句話。”
金鈴兒猶豫了片刻,補充道:“他說是姚鈺姚大人派他來的。”
姚鈺?
阮思的心微微一揪,不安的預感從心底彌漫開。
金鈴兒小心翼翼地說道:“那人隻說,姚鈺讓他帶一個字過來。”
“嗯,你說吧。”
“拖。”
拖到救兵來援。
阮思“砰”地放下茶杯,冷笑道:“我們倒想到一處去了。”
晌午剛過。
今天,江郡守和那群綁架裴老太師的匪徒約好,要在裴府門口交換人質。
晏瀛洲的雙手被縛,身邊跟著十幾個捕快。
他們都握著刀,眼睛盯著的卻是晏瀛洲。
門內的匪徒紛紛戴了老虎面具,將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推了出來。
江郡守眼睛一亮,搶步上前,高呼道:“裴老太師!”
裴老太師緩緩抬起頭,一顆須發盡白的頭顱似乎隨時都會垂下。
他勉強站得住腳,江郡守也擺出一副略松一口氣的模樣。
江郡守道:“老太師莫慌!我們這就救你出來。”
說著,他示意捕快將人押過去。
對方卻用刀架在裴老太師脖子邊,冷喝道:“隻準他一個人過來!”
晏瀛洲瞥了身邊的捕快一眼。
他們隻好慢慢往後退。
江郡守大聲道:“把刀拿開!不要傷了老太師!”
周圍幾百個士兵將裴家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對方回應道:“讓你的人撤下,不然這老頭性命難保。”
江郡守隻好命士兵後退,撤出一個缺口來。
“晏瀛洲過來,老頭過去,誰要是敢輕舉妄動……”
為首的匪徒一揚手,裴家院子牆頭架起幾十張弓箭來。
江郡守忙說道:“只要你們放了裴老太師,晏瀛洲隨你們處置!”
裴老太師顫顫巍巍地站在那裡,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晏瀛洲。
晏瀛洲道:“我自己走。”
他昂首闊步向前,大步穿過眾人交織的視線。
裴老太師被人推了一把,趔趄幾步,踉蹌著往對面走。
一老一少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下一瞬,兩人即將在中間擦肩而過。
街上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嗩呐聲,是辦白事抬死人的時候吹的哀樂。
眾人先是一愣,只見一行人抬著棺材,吹吹打打地從先前讓出的缺口中擠了進來。
他們這樣一來便將外圍衝散了。
一口烏黑的棺材橫街一攔,無數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擠到棺材邊。
江郡守怒道:“這是怎麽回事?來人,將他們給我哄走!”
“你讓我夫君去送死,難道還不讓我給他收屍嗎?”
阮思身著縞素,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江郡守愣了一愣,叫罵道:“胡鬧!你們趕緊回去,不然我把你們都投進大獄裡關起來!”
阮思索性一縱躍上那口棺材, 踩在棺材板上,冷冷道:“那我先請你進來躺一躺好了。”
竇一鳴和金鈴兒等人也大鬧著,說官府逼死丈夫不準收屍。
臨街的百姓難免有好奇的,悄悄從窗子後面伸個腦袋看了出來。
這一打岔,晏瀛洲和裴老太師僵在原地。
裴老太師壓低聲音道:“年輕人,我知道你,你是之暘的朋友。”
“嗯。”
身後的匪徒大聲催促,讓晏瀛洲過去,不然當場射穿二人。
裴老太師歎氣道:“之暘的朋友,對不住了。”
晏瀛洲的眸子微微發亮。
“老太師,對不住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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