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寅先對花胳膊們拱拱手，“我們是開封府捕快，請假回鄉省親，不在工作狀態，你們自便。”

　　花胳膊們離開桌子，圍著店門衝著葛衣人。葛衣人仰天大笑，“好一個官匪一窩。”

　　店裡幾個葛衣人站起身來，出了店鋪站在後面，其中一個少女做男裝打扮。葛衣人從腰間拔出細長的分水刺來。

　　“還不知道閣下如何看得出我們是吃水上飯的?＂葛衣人倒也佩服王寅的眼光。

　　王寅解釋給老劉和老於聽:“這幾個人臉上有水鏽斑，天這麽熱，隔壁的遊俠兒們都吃得光著膀子，偏偏他們還衣衫整齊，說明常年在水上混跡，習慣了無遮擋的陽光，腰間的武器是適合水中戰鬥的，且他突然跑來找遊俠兒的麻煩，說得出對方所作的事情，看來牛員外家不是他們陸地生活的地方，就是銷贓的人家，隔壁這幾個到了此地，恐怕是被這些人連夜追蹤過來的。一般來說，水賊搶劫要麽不殺人，要麽殺人奪船，早晨匆忙殺人棄船，不符合常理，說明有什麽意外導致他們棄船殺人，我只是那麽一猜，對吧，大叔?”他回頭問葛衣人。幾個葛衣人都吃驚不小，前面的葛衣人鼓掌:“厲害。我們清晨搶了條船，本來想要劫人要贖金，不料到岸上老窩被人搶了，只能先放棄這艘船一路追下來，閣下這麽點跡象就能猜到，你們看到那艘船了?＂

　　王寅雙手一攤:“你們的私人恩怨我們不參與，店家，端魚出來。＂

　　那店家面無表情的出來，向兩邊伸手:“各位請會鈔，打假請到街上，不要騷擾我的客人。”

　　所有人立即對店老板刮目相看。

　　葛衣人和疤臉大漢從懷裡拿了點散碎銀子扔給店老板，集體走到街上。

　　葛衣少女走到王寅身邊一伸手:“借你的刀使使。”

　　王寅端詳她一下，少女膚色黝黑，眼睛卻像魚鷹一樣有神，身材健碩修長，手大腳大。王寅把刀用腳尖一挑，那少女接過刀去。

　　“他們為何挑唆我們相鬥?”小魚問。

　　“河上的水賊善於河上戰鬥，但今天他們可能來得匆忙，只有分水刺，此類兵器在陸地上和對方的樸刀對抗會吃虧。如果我們能參與，他們就省了力氣。”

　　老劉倒是醒悟過來，給小魚兒解釋。

　　那邊已經打了起來。

　　葛衣人兵器短，多近身攻擊，花胳膊們則因兵器的優勢拉開距離攻擊。疤臉漢子對王寅借給少女樸刀很不滿，此時也顧不了許多，因為那個少女正持樸刀旋風般的對他連續砍殺。

　　“那個葛衣漢子和這少女功夫最好，似乎這少女還強過那漢子。疤臉是花胳膊中最強的。”老於嘴裡嚼著牛肉，津津有味的解釋。

　　葛衣漢子遊走於其中，幫助其他葛衣人攻擊花胳膊，因為葛衣人的陸地功夫大多數不佳。他的分水刺在空中劃開一條條弧線，花胳膊們不時被他刺中劃傷身體。

　　這會兒少女和傷疤臉的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少女從地面往上斜撩，疤臉大漢斜劈撞擊刀背，力氣用老，少女卻刀交左手順勢擋開，身體往前一撲，右手往前一伸，一條分水刺從袖子裡竄出來刺中大漢的咽喉。

　　不等大漢倒下，少女放開分水刺，雙手握樸刀反手一劈，把身後的一個花胳膊劈倒，那邊葛衣大漢刺中了一個花胳膊的心臟，其余的葛衣人二個對一個，把另外兩個花胳膊刺翻在地。

　　少女把刀扔過來，王寅伸手接住刀把插在地上。

少女拱手道:“謝了。”　　“就搶了二百兩?＂王寅嘲笑的看著少女。

　　葛衣大漢收起兵器笑道:“還有若乾銀票。”他來到花胳膊的桌子幫撿起個包袱，打開瞧了瞧，從裡面拿出兩錠銀子扔過來，王寅雙手接過，看了看:“生辰綱貢銀?”

　　又扔回給葛衣大漢:“沒命消受，各位可以閃了。”

　　那大漢哈哈一笑，把包袱背在身上，轉身和幾個葛衣人到了角落裡牽過幾匹馬來上了馬背，少女在馬上對王寅拱拱手，轉身策馬飛奔而去。

　　店裡的少女把魚端上來，魚塊、魚籽、魚鰾、魚唇、魚湯幾道菜。王寅見這少女眼神鋥亮，膚色白皙，臉上有幾點麻子，除此外五官端正秀氣，不太像鄉間少女，胸口蓬松似乎已經發育成熟。

　　少女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寅，似乎怪他眼睛不老實，回去在端魚湯時要撒點什麽進去，被店老板一把抓住手腕，搖了搖頭。

　　怦的把魚湯放到桌上，一點湯濺了出來，王寅側身閃開，對小魚說:“這店家不太善阿。”

　　小魚皺起鼻子哼了一聲說:“誰叫你眼睛不老實。”

　　老劉和老於看著少女的背影說:“寅哥兒是挺色的，九廂十四坊出名阿。”

　　王寅不以為然的笑笑。

　　“吃了飯就走，這個鎮不太平。”他低聲說。

　　老劉和老於嗯了一聲。

　　吃晚飯會鈔，王寅幾個人離開，沒有人在意街頭的幾具屍體。

　　在大車店稍微睡了個午覺，起來衝了把涼水澡，下午冒著日頭四個人趕著馬車行路，大車店的夥計似乎對這種付了錢不住宿的現象熟視無睹。走過街頭，街面上的屍體已經不見了，也沒有看見地方捕快來查案，黃河魚館的店老板停了工正在棚子下喝茶，靜靜的看著馬車走過。

　　老劉和老於各帶了頂鬥笠，在馬車前默不作聲的趕著馬車。

　　這一路趕到傍晚才接近一個大鎮，找了家大車店住下，就在店裡吃晚飯後熄燈睡覺，準備次日凌晨就出發。

　　黃河改道分成兩支，一支奪淮入海，一直向東，就是經過水泊梁山的這支，連續黃河破口導致八百裡水泊梁山波濤洶湧。所以他們的路線還是基本上沿著黃河附近的大路行走。

　　深夜裡突然大車店外有清晰的聲音響起:“摩尼教辦事，各位關窗閉門不要出來，否則砍殺勿論。”

　　王寅睜開眼，把伏在身上的小魚搬開，她睡覺一向很死，起身來到窗口前，夜間為圖涼快，他敞著窗子。

　　側身在窗框旁往院子裡觀看，十幾匹馬上坐著黑衣騎士，持著弓箭，另有十幾個黑衣人拿著樸刀正往店裡衝。

　　過一會兒，樓道裡傳來打鬥聲，門窗碎裂，一個個身影從窗口跳出來，騎士持弓便射，有的被射中，有的跳下去，滾落在院子裡起身攻擊黑衣騎士。

　　再過幾息，幾個黑衣人從窗口和門口跳出去，圍攻十幾個落地的身影。

　　王寅仔細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終於認出來這是白天的水賊少女和葛衣大漢，他們手裡有了刀盾，與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在猝不及防的攻擊下，對方有馬上優勢，雙方都有人手損減，逐漸的水賊人越來越少，最後剩下葛衣大漢和少女背靠背。

　　一直沒有參戰的一個黑衣人揚手製止戰鬥，對葛衣大漢說:“交出包裹，可繞爾性命。”

　　葛衣大漢笑道:“何時救苦救難的摩尼教開始斂財了?”

　　黑衣人哼了一聲:“你們只是一批水賊，把財交給菩薩，是一場功德。”

　　葛衣人大笑:“方臘在東南起事搶的還不夠多嗎?輪到你們幾個小賊眼紅，不去江南湊熱鬧，打劫鄰居做什麽?”

　　黑衣人冷哼:“摩尼教在北方也將起事，兩位放下兵器，交出包裹，一起參與是法平等的大事也不晚。”

　　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廢話什麽，有種你就過來拿。＇

　　王寅聽三人對話，總覺得哪裡不對，此時才想起來，那黑衣人是黃河魚館老板的聲音。他覺得這件事很荒唐，摩尼教吃素，怎麽會開一個殺生的魚館?

　　水賊這是在店裡露了白，無意中說銀票的事情，又有貢銀，或許貢銀才是真正追殺花胳膊的原因之一，以免被官府發現後追殺到水賊老窩，那麽這包裹裡的銀子就可觀了。

　　摩尼教?

　　王寅可不敢輕易招惹，這個教派上至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均有人信，也就是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就藏著一個敵人，且有些信眾非常瘋狂。

　　但這少女頗為爽利，很令人欣賞。

　　生意是生意，色心是色心，王寅走回床邊上從床頭地上拿起一把弩弓，過來窗邊上瞄準領頭黑衣人的左下馬匹，喊了一聲:“右眼。”，扣動扳機。

　　那黑衣人剛聽得聲音響，坐下馬匹騰的一跳，差點掀他下馬，然後那馬就緩緩的躺倒，他趕緊甩馬鐙跳了下來，眼見著馬右眼一根短箭矢深入腦髓，回頭望向窗口，手一指，幾個黑衣人往店門口跑去。

　　王寅已經上好了另一支箭，喊道:“第一個人的發髻。”

　　瞄準跑來的黑衣人頭上扣了扳機，那人的發髻被射中打散。

　　領頭黑衣人伸手止住，向樓上喊道:“閣下是要趟這個渾水嗎?”

　　“我是和事佬。”王寅大笑道，“那位老兄不如把包裹裡的銀票分為三份，一份給摩尼教的菩薩們，一份給我，一份留下，大家和平分手，如何?”

　　“如果不的話，你想怎麽著。＂黑衣人陰森森的說。

　　“我的箭法很好，人稱小呂布，你們這十幾個人都活不了。我今天吃齋，不想殺人，阿彌陀佛。＂

　　黑衣人冷笑道:“好，看看我們的水賊朋友怎麽說。＂

　　葛衣大漢從背上取下包袱打開來，接著月光數了數銀票，拿出一疊給黑衣人說:“這裡是五百兩一張的銀票， 有三萬兩，給你們一萬兩。”

　　對面一個嬌小的黑衣人跳下馬來，健步走過來接過。

　　黑衣人看看地上的屍體，既有自己人的也有水賊的，單掌立在胸前說:“都是臭皮囊。”念了句佛號，上了黑衣少女的馬和她合撐準備離開，那少女突然回頭喊道:“我知道是你，下次遇到，我會把你扒皮抽筋。”

　　王寅哈哈大笑:“好狠的妞，小心嫁不出去。”

　　黑衣人魚貫而出。

　　葛衣大漢和少女松了口氣，轉身對樓上拱手:“謝謝閣下援手，閣下要下來拿銀子嗎?”王寅揮了揮手:“趕緊逃命去吧，拿了你的銀子，明天能不能出這個店就難說了，你以為沒人聽見嗎?”

　　那少女低頭撿了支弓，把幾張銀票卷在箭頭上對著窗子射了進來，然後和葛衣大漢離開了。

　　王寅伸手接住箭，小魚已經醒了，拿過來接著燈光一看是五張五百兩的銀票，笑著對小魚說:“也算一筆小財。”

　　凌晨天仍黑，王寅四個人裝馬車離開，老劉和老於忍了半天才問:“寅哥兒為何不要那三萬兩銀子?”他們當然夜裡被驚醒了。

　　王寅搖搖頭:“真要那些錢，店裡人都知道了，傳出去，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追殺我們。沒有人敢惹摩尼教，除了摩尼教敢惹水賊外，誰去惹他們?你看他們人越來越多，說不定這是黃河上一股大賊，拿了這三萬兩，這些人也會懷恨在心，救命之恩沒有用的。”

　　兩個老捕快都遺憾的搖搖頭，心想什麽樣的人能忍住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