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張禮的身影就出現在眾人眼前。隻是兩天不見,他那原本就有點削瘦的身形,這會卻是又多了幾分疲憊。
“哪位?是哪位醫者能防治瘟疫?”隔著老遠,張禮就拱手問道。
這幾天,他算是遭了大罪了!天塌下來,高個子卻跑了,隻留下他在這扛著。可他有啥?大夫藥材全都沒有,除了乾瞪眼就只剩下歎氣。沒兩天,他臉上那僅剩的一點肉也瘦沒了。剛才聽到稟報,喜極之下,問都沒問就跑了出來。
“是我!”
咽了口吐沫,鄭遠舉起了手。
“你?”
看到鄭遠,張禮卻是一愣。這毛頭小子,會治瘟疫?不對,他是大夫?
“真是我!張刺史,快些吧,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不等張禮再想,鄭遠直接喊道。
對對對,先治瘟疫!
反應過來,張禮也顧不得別的,連忙問道:“良方呢,快快道來!”
“呐,這是我寫的防治瘟疫十條,隻要照此執行,應該能控制住的。您過目!”說著,鄭遠就拿出了一張紙,上邊用碳灰寫著滿滿的字。
這紙還是他上次準備好的,本來就是防備著有什麽疫情,卻連人都沒見到。這回倒是正好用到。
“好好好!”
掃了一遍,張禮就顧不得再懷疑。
“徐真!徐真呢?”扯著嗓子,張禮衝著周圍喊道,完全沒了平常的儒雅形象。
“哎!”
很快,遠處的一個官員就連忙跑了過來。
“快去!照此方執行,不得有誤!”不等對方到跟前,張禮自己倒先迎了過去,把紙塞到對方手裡。
“喏!”
沒等喘口氣,接著了紙,小官扭頭就又跑了回去。
沒頭蒼蠅似的原地轉了兩圈,張禮又看到了鄭遠。
“你,叫什麽來著?”
“哦,鄭遠!”
張禮招招手,示意鄭遠過去。
“你跟我說實話,此事,你有幾分把握?”避開了眾人,張禮這才小聲問道。
“大概,六分?”鄭遠有些不確定的道。
如果是之前,那效果自然要好的多,但這會,他是真的不確定了。別看他剛才喊的歡,但這事他又沒遇到過,天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所謂的瘟疫,其實大部分都是細菌跟病毒大量滋生造成的,跟後世的流感有些相似。可這會又沒藥,說白了,除了預防之外,就隻能自己硬抗!
“六分?”皺著眉頭,張禮有些失望。
“罷了!六分也不少了,若是真的有效,本官一定上奏朝廷,嘉獎於你!”
“多謝刺史!”鄭遠連忙道了句謝。
大疫當前,官府很快就爆發出了驚人的效率。
隔離病者、清理掩埋糞便、禁止生水生食、疏離人群,不到半天功夫,所有的營地就幾乎換了個模樣。
領著人群回了草棚,李遠心裡也不由得忐忑起來。
到這會,那些措施其實是有些遲了,到底有沒有效果還是兩說。情況再嚴重的話,他也得做好逃跑計劃了。
第四天,死亡人數繼續增加,終於達到了百人。
張禮都快瘋了!看著遠處還在瘋狂蔓延的墳頭,他的心裡止不住的絕望。
鄭遠正在林子裡午休,迷糊著,就又被張禮給叫了過來。
“鄭,鄭遠是吧!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還是死了這麽多人?”指著病者營還在往外抬的屍體,
張禮憤怒的咆哮道。 揉了揉有些迷糊的腦門,鄭遠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您先別急,聽我解釋,好吧?”
狠狠瞪了鄭遠一眼,張禮卻是不答話。這會的他,精神已經瀕臨崩潰,嘴邊起了一圈的泡。沒一刀砍了鄭遠,都已經是他理智還在了。
看著張禮的模樣,鄭遠心裡卻是直呼冤枉。,自己早就說了,把握不大,可這老小子似乎忘了這茬,這會反倒賴到自己頭上了。
“刺史,您看,這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分析背後的本質……”
“你再胡扯,真以為我不會殺人麽?”
鄭遠話沒說完,張禮已經是怒不可遏,還顯出了自己腰上的佩劍來。
狠狠咽了口口水,鄭遠這才想起,大唐的讀書人可有不少劍客呢!
“我真沒胡扯!您看哈,是,死亡人數是增加了,病人也增加的多了,但您怎麽沒發現,增加的都變慢了呢!”
“嗯?”張禮頓時一愣。
“此話當真?”
他這兩天隻盯著死人了,根本沒注意到這些。
“當然是真的!”
說著,鄭遠蹲下來,在地上劃了條曲線。
“您看哈,這線就代表患病的人數,我數了數,在施行防治條例之前,患病人數是一天比一天增加的快的,線條就越來越陡。可之後呢!病人增加的速度在變慢,線條變的平緩!”
一邊說著,鄭遠還在地上劃出了示意圖,努力的想要跟他解釋清楚幾何增長跟算術增長的區別。
“可,那病人還是越來越多了啊!”張禮隱約明白了一點,可更多的還是疑惑。
“可增加的速度慢了很多啊!您想想,原本一個病人能傳染十個人,但現在就隻能傳染兩個,雖然都是增加,但已經好多了。再這樣下去,病人增加的越來越慢,最後早晚會不增加的。這瘟疫不就控制住了嘛!”
站起來拍了拍手,鄭遠勸道:“您啊,先等等,我看這事問題不大!死人是免不了的,但應該不會再大范圍擴散。等醫者來了,開幾個清熱解毒的方子,這瘟疫就算過去了!”
使勁揉了揉腦門,張禮有些不知怎麽辦好了。
“姑且再信你一次。可若是過兩天不像你說的那樣,哼!那我就把你扔到病人營裡,讓你照看他們!”
放了句狠話,張禮這才看也不看他的扭頭走了。
“哎,你……”
看著對方的背影,鄭遠頓時氣急。
一屁股坐到地上,張了張嘴,還是沒罵出來。
“唉,好人真沒法當了!”
第五天,病人還在增加,但正如鄭遠說的那樣,人數果然比前一天增加的少了很多。
不過,張禮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原因也簡單,說好的大夫跟藥材,到這會卻是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病人增加的慢了不假,可現在病人總數都過五百了,若是都死了,那他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鄭遠,你快再想想辦法,那些病人,你,你給他們開點藥!”
早上,鄭遠連飯都沒吃,就又被張禮給喊了過去。
這些天,鄭遠幾乎成了張禮的“讀書郎”,哪裡不會就點他,煩都快煩死了。
不過,張禮也沒好到哪裡去,官員的架子算是徹底放下了,跑前跑後的,形象也不要了。這會,他估計臉都沒洗,眼角好大一粒眼屎。
“我?我會開什麽藥?大夫呢?還沒來?”
鄭遠有些發懵,開什麽玩笑,他又沒學過中醫,吃死了人怎麽辦。
“還沒來呢!八成是被嚇住了,故意拖延。不管了,你不是大夫嗎?怎麽不會開藥?”
“可是,我隻學了外科啊!要是骨折啥的還成, 這開藥,我是真不會啊!”鄭遠連連擺手,說啥也不答應。
這兩天他可是打聽了不少,亂開藥吃死了人,可是要償命的!
“你當真不救?”張禮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不是不救,我是真不會!”鄭遠苦著臉,答道。
“那好!”張禮卻是說變臉就變臉,轉眼就換了一副威嚴面孔。
“依大唐律二十八卷,見死不救當杖責五十!鄭遠,你要去領罰麽?”
“什麽?”鄭遠瞪大了眼睛。
“咱大唐,還有這一條?”
“你以為我在跟你玩鬧麽?”張禮仍是沉著臉,說道。
他現在壓力大的想砍人,哪裡有心思跟鄭遠在這磨嘰,能動手就絕對不廢話!
“可,可我真不會啊!”
鄭遠頭都大了,幾十板子下去,估計半條命也沒了。
“這樣,我……,我知道一些法子,可能有點用,要不試試?”一狠心,鄭遠還是說道。
“快說!”張禮的臉也繃不住了,連忙問道。
“野菊花,連翹,金銀花,……這些清熱解毒的。對了!有水果嗎?什麽水果都行,這東西對病人有用!還有還有,病人必須多喝水……”
不說則已,鄭遠這一張口就說了一大堆,幾乎是事無巨細,把自己的那點常識給倒了個乾淨。
等鄭遠說完,張禮招呼也不打,立刻又跑了回去。
看著張禮那興衝衝的背影,鄭遠卻是恨的咬牙切齒。
“,下次打死我,我也不充這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