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了整整一夜,針對包括當朝大員與遼國間諜在內數十人的抓捕行動,令所有參與人員都情緒緊張。最後的行動卻順利無比,短短的一刻鍾內就結束了。
“河鼓”在昨夜接過指揮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找到了這個區域的幾個房牙子,按照他們的記憶和描述,分別繪製出了全宅圖,在進行過交叉核對後,得到了一張可信度極高的平面圖紙。
同時被找來的鄰居,這兩天執行對目標監視任務的守夜人,還有東城這一帶的暗眼,再加上青龍社的人,一起提供了宅中人員的大致情況。
根據這些前期工作,“河鼓”對今天的突擊進行了詳細的計劃,具體到進門後每個人員的行動路線,抓捕目標,以及搜索程序,重點區域,並制定了幾個發生意外時的應急方案。而外圍的封鎖警戒和抓捕方案,也提前用文字命令形式傳達到了第五司。
唯一的波折,是昨天進入這所宅子的趕駝人,與陳北原在麥家店接頭的那位,在抓捕剛開始時,警覺地從後院跳牆想逃,結果也被牆外第五司的人守個正著。短暫的打鬥之後,被一湧而上的守夜人毫發無傷地生擒。
全宅五十三人,包括侍禦史王漸,外室劉氏,以及兩個從牛家店過來的趕駝人,都被控制。
考慮到王漸的身份,把事情鬧得全城皆知顯然不合適,所以就地關押並進行前期審訊是最好的選擇,而這一點張好古也早就作了安排。剛過一柱香時間,幾十個守夜人第一司的人員,就在第二處指揮裴超的帶領下按時到達,隨即代替第五司接手了人犯看押與警戒工作。
“崔軍使,現在向你移交‘擺渡人’特組指揮權。”張好古站在前庭向崔白敬了個軍禮。
“好古兄辛苦了。”崔白還禮。
“這裡交給你了,”好古兄笑笑,“又到督主請我喝茶的時間了。”
每日上午與“天河”特組的“交流”,是雷打不動的項目。
送好古兄和江通出門,崔白轉頭問王楷:“你建議我們從哪裡開始?”
“其中一個趕駝人交待,白氏是遼國軍機府早就收買了的‘關系’,哦,就是王禦史的外室。”
“這麽爽快就招了?”崔白很意外。
“‘河鼓’親自動的手。”王楷挑挑眉毛。
自從看到那具女真人屍體後,好古兄的態度又有變化。這也是崔白放心將今天的行動交給他指揮的原因之一。從結果看,是好的。
“那就從白氏開始吧。”崔白走上通往第二進院落的台階。
……
“姓名?”崔白看著坐在面前這個婦人,大約二十七八年紀,臉上還殘留著昨夜的妝容,兩道淚痕將脂粉衝開,莫名的滑稽。
“奴家白芙蓉。”婦人盯著自己的腳。
“知道我們為什麽抓你麽?”
“奴家一向大門不出……”
“白氏,七年前,你還在班樓時,結識了遼國皮貨商鄭秋。”崔白手指叩叩面前的桌子。
白芙蓉如受電擊,猛地抬起頭,兩眼驚慌地看了眼崔白。
一邊的王楷也轉頭看向崔白,一臉迷惑。
白芙蓉的名字,在崔勇偷來的那本小冊子上。
接下來的訊問很順利,崔老六寫滿了整整兩頁口供。崔白伸手拿過訊問記錄,拿筆抹掉了自己的幾句話,才對王楷道:“依據這份口供,侍禦史王漸,有向遼國諜子透露宮中府中秘事的重大嫌疑。現決定對其采取羈押措施,
報督主批準。” 王楷回答“是”,然後伏案疾書。
督主原本的命令,是“涉及到‘河鼓’遇刺事件的人,崔白可‘臨機處置’”。現在沒有證據證明王漸牽涉其中,又因為他的身份敏感,程序還是要走一下的。
崔白不打算放過王漸,因為他的名字也在那份名單上。
但現在也不是去碰他的時機,還有兩個遼國密諜可以敲開看看。
先帶進來的那個家夥,好古兄親自抓捕的時候,就開了口。遼國南人,名叫焦佔,他的同伴叫王忠,軍機府的,出發時才認識,其他情況不知。實際上,焦佔都算不上軍機府的正式人員,只是一個經常來往燕京與汴梁之間的趕駝人而已。因為去年曾經來過王禦史這處外宅送東西,就帶個路。
崔白先提審他,也就是補錄一下口供。聽過後,覺得牛家店的監視意義也不大了。真正的目標,應該就只有去跟陳北原接頭那個王忠。
“帶王忠。”崔白很快就結束了問話。
被帶到崔白面前的王忠,其實也不能說毫發無傷。因為跳牆逃跑,被第五司丁銳的手下摁住後,在面門上補了一拳。崔白曾經收到過新宋門外暗眼發回來的報告,上面有他的畫像,鼻子很扁是最突出的特征——現在似乎更扁了。
“姓名?”
“要殺便殺,別那麽多屁話。”
崔白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頭問王楷:“組裡誰的技術最好?”
“應該是崔虎,他當過斥候,雖然是在西線,不過夏人跟遼人沒啥區別。”
“好,交給他了。我估計最快都要今天后半夜。”
有些人的意志力不是那麽容易摧毀,需要反反覆複地施加壓力,並掌握住稍縱即逝的突破時機。崔白在這方面幾乎沒有實際操作的經驗,雖然曾經接受過專業的理論訓練。既然自己也沒有把握,還是交給這個時空的專業人士來辦,畢竟是髒活累活。
把崔虎叫進來,人交給他,崔白和王楷就在後園裡散步。這處宅院佔地五六畝,雖然地段不好,內部卻修造得很豪華。
“王漸看著那麽風雅的一個人,品味不怎麽高啊。”崔白指指園中一間閣樓,那真是雕梁畫棟,簷下的彩繪沒少貼真金。
“他是歙州人,政和二年的進士。少年時就有神童之名,家境卻很不好,全靠寡母辛苦拉扯出來。據說當年來京省試,住店的錢都沒有。”
“別的我不知道,就這處宅子,沒個三五千貫置不下來吧?光屋裡這幾十人,一年還要再花個一兩千貫。你們從前就沒盯上過他?”
“他頗得聖眷,有文名,任過翰林學士知製誥,宣麻拜相時草詔的潤筆錢一次也有兩千貫,還不說求他寫諛墓文章的富豪都得排隊。”
“這些年他從軍機府手上拿的錢有上萬貫。”崔白道。
王楷猛地停住腳步,看著崔白,然後醒悟過來,“你是說,他不僅僅是無意中向白氏泄露情報?是昨天崔勇偷來的那本冊子?”
崔白點點頭,“密表用的一樣的。”
王楷咬著牙,“他可是經常在禦前……”
“恐怕還不是這麽簡單,趕駝人去見過陳北原後,就直接來找他,一直呆在他這裡。”
“所以你不管他,先敲開趕駝人的嘴?”
崔白一邊走一邊擴胸,今天沒有早鍛煉,感覺身子都有點僵,“是。我心裡有種奇怪的預感,卻抓不住問題的關鍵在哪裡。只能一步一步走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