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歲是個剛強的漢子，他肩膀和腦袋都受了傷，但謝絕了戰士們的攙扶，硬挺著身子，跟著隊伍前行。

一邊走，一邊講述自己受傷的經過。

“丁隊長，咱們分手以後，我帶著弟兄們，立刻返回老營，休養生息，重整旗鼓，誰知道……我們在路邊一家面館裡，打尖吃飯的時候，卻出現了意外。”

“哪裡的面館?”

“就是……響水鎮南五裡，那面館好象叫做‘方圓面館’，門面不大，隻賣面條和包子，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看見屋裡坐了好幾個人，其中有一個穿著豔麗，長相俊美的姑娘，坐在面館的角落裡……”

“五姑娘?”丁飛虎突然叫起來。

他從莫太歲的描述裡，一下判斷出來。

莫太歲有些詫異地看了丁飛虎一眼，“沒錯，就是五姑娘，原來您也認識她，這個婆娘年紀不大，長相俊俏，卻是陰毒凶惡……先不說她，當我走進面館的時候，最吃驚的並不是看見了五姑娘，而是……面館裡面情形不對，氣氛異常緊張，一股殺氣，充斥在屋裡……”

“殺氣?”

“對，殺氣，屋裡正中央的一張桌子上，有兩個客人，其中一個臘黃臉漢子，一隻腳踏在木凳上，站在桌旁，全神戒備，滿面怒容，瞪著五姑娘，那是一副隨時準備廝殺的神態……”

“這人是什麽人?”胡婉婷插嘴問道。

莫太歲搖了搖頭，“不清楚，他臉上那股剽悍的殺氣，從門口就能感覺得到，而他身旁有個同伴，卻是伏身趴在桌子上，埋著頭，呼呼大睡，似乎非常安逸，這兩人……完全相反的態勢，看上去格外的怪異……”

莫太歲的描述，讓旁邊的眾人也覺得納悶兒。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怎麽還會有人趴在桌上睡覺?

“……這倆人的身前身後，幾張桌子上，坐著四五個客人，都是健壯漢子，個個面相凶惡，把那臘黃臉圍在中間，雙方虎視眈眈，幾乎就是一觸即發……”

小毛在旁邊叫道:“我明白了，這一定是五姑娘的人，把仇家給圍住了，正準備群毆，你們去得太不是時候了。”

江湖上，有別的匪徒火並，是不宜盲目摻和的。

“沒錯，”莫太歲點了點頭，“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面館裡劍拔弩張，滿是火藥味兒，似乎一點就著，那五姑娘坐在角落裡，瞅了我一眼，我當即一抱拳，說道，原來是五姑娘，莫某來得冒昧了，不便打擾，告辭了……那五姑娘對我笑了笑，滿臉都是嫵媚，可是，那甜甜的笑容，卻讓人心裡打鼓，不禁覺得渾身發涼……”

這番敘述，讓旁邊聽著的人，也心裡冒涼氣。

莫太歲是什麽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匪！

能讓他覺得渾身發涼，想必是十分可怖。而長相俊俏，靜坐面館角落的五姑娘微微一笑，便能讓莫太歲這樣的匪徒渾身發涼，這個漂亮的五姑娘……該是多麽的可怕啊。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土匪！

胡婉婷插嘴問道:“莫兄，五姑娘很凶惡麽?”

莫太歲歎了口氣，“說起來，做我們這行買賣，沒有不凶惡的，但五姑娘在沿海一帶，動輒撕肉票點天燈，剝皮挖眼，活剖人心……比男人更加惡毒得多，常常一邊衝你甜甜地笑，一邊生生殺死你……人們都說，只要五姑娘一笑，一條人命便沒了……”

人們聽著，又不免頭皮發麻。丁飛虎等人想起當初在窟窿山遇到陳孝禮等土匪，他們對假冒的五姑娘畢恭畢敬，原來……並非沒有理由。

“……當時，五姑娘衝我一笑，慢聲細氣地說道，莫大哥，別客氣，坐下來陪小妹吃一碗面條，聽說，這面館的廚子，手藝不錯，酸菜肉絲面，滋味兒好得很……”

小毛插嘴說道:“我艸……我現在聽著直起雞皮疙瘩，五姑娘請你吃酸菜肉絲面，這滋味……一定不怎麽樣。”

“呵呵，是啊，眼瞅著這樣緊張的當口，一會必然是血腥廝殺，這碗面就算是龍肝鳳膽，又有誰敢吃?我正要開口說話，忽聽中間桌子旁那個臘黃臉漢子，高聲叫道，好啊，既然店裡的酸菜肉絲面滋味兒不錯，那請給我端上一碗來。”

“好漢子，”小毛一伸大姆指。

“對，”莫太歲讚賞地看了小毛一眼，“真是好漢子，我當時也是異常佩服，在五姑娘帶人環伺之下，面不改色，談笑自若，當真是膽氣衝天。我雖然與此人素不相識，卻是大起敬佩之意……這時候，五姑娘慢聲細氣地衝著後廚叫道，夥計，聽見了嗎?客人要面條呢，趕緊給端上來啊……那聲音又甜又柔，慢聲細氣，可是……那店裡的夥計把面條端出來的時候，卻是戰戰兢兢，渾身哆嗦，面湯潑在自己的褲子上……”

那場面，眾人都能想象得到。

店夥計端面上來……怎麽會不嚇得渾身哆嗦?

莫太歲說:“最讓人驚異的， 並不是五姑娘叫面條，而是……那個臘黃臉身旁的人，他一直趴在桌上睡覺，還響著輕微的鼾聲，你們想想，那種場合，怎麽可能睡得著覺，我們大家其實都知道，他睡覺，一定是裝的……”

“可他為什麽要裝睡覺?”小毛不明白了，問道。

“呵呵，這個麽……卻是個秘密，我下邊就要說了，當夥計把面條放在桌上時，一碗面幾乎灑了半碗，夥計嚇得一句話不敢說，慌裡慌張轉身便走，卻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跌個跟頭，撞得灰頭土臉……不說他了，那臘黃臉漢子端起面條來，稀裡忽魯，幾口就把面條給吃光了，就象是餓極了一般，狼吞虎咽，吃完了還抹了抹嘴巴，叫道，好香，果然是上好的酸菜肉絲面……”

“我的天，他真吃得下去啊。”小毛又叫起來。

“是啊，他吃下這碗面條，我當時就在心裡暗暗想，這樣的豪氣漢子，當真是曠世難尋，我姓莫的今天一定要結交這個朋友了……正在這時候，卻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傳過來，咚咚咚……聽上去象有數匹馬，一起奔馳過來，由遠而近……”

“有馬隊?”丁飛虎一愣，問道:“是鬼子的騎兵過來了麽?

“不，”莫太歲卻搖了搖頭，“沒有，根本沒有，根本就沒有騎兵過來……連個人毛也沒有，你們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