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死後, 將會化為孤魂野鬼;因為某種原因被束縛不得輪回的, 將會化為地縛靈;生前作惡、且不識天命想要拉替身的, 將會化為惡鬼。
而面前的魂魄, 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 他死的極為不甘心、又逐漸被怨氣同化,在方才的威脅下, 才會變成厲鬼。
舒昕瞧著閆廷利緊鎖的眉頭,主動開口道, “我瞧這厲鬼雖死了五年有余, 但也是在最近才被怨氣同化,我想其中一定有導/火/索。”
師傅不像她,因為重生的緣故, 命不同。
萬一這厲鬼真的枉死, 而師傅就這麼收了他,多多少少都會沾染上因果, 上輩子師傅無緣無故的消失,這輩子, 她隻想讓師傅多積累一些福報。
閆廷利從來沒有把這魂魄放在眼裡。
哪怕他質變後, 在他眼裡,依舊是小玩意。
不過,舒昕說的話的確有道理, 他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同時眯著眼楮打量著那凶神惡煞、隨時都會發動攻擊的厲鬼, “那你說說, 究竟什麼不公平?”
這鬼物生前名張良,他本以為,即便今天自己拚盡了全力,也沒辦法得善終,卻沒想到,那老頭竟然放了他一馬,並問他為什麼。
他愣了愣,旋即冷笑了一聲,“既然你要聽,那我就說給你聽。”
回憶起痛苦的過往,張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血淚。
“你們知道我的工作嗎?水鬼,水鬼啊!!”
舒昕與閆廷利互相對視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裡的同情之色。
顯然,對於水鬼這行業,心裡是清楚的。
所謂的水鬼,也就是工地的鑽頭打撈師。
鑽頭是工程根基打樁的重要儀器,很容易掉落,如果鑽頭遺落,不及時打撈上來,後續的工作就沒辦法繼續進行,整個工程面臨癱瘓。
畢竟樁基的位置無法變動,設計圖紙也無法輕易更改,這時候,就需要人下潛進樁洞裡去打撈,將鑽頭用鋼絲繩穿過固定住再拉上來。
行業裡有一句戲言,“上的來拿五萬,上不來拿一百萬。”
張良痛苦不堪,“你們知道嗎?下潛的樁井裡面滿是泥漿,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靠手摸,水壓也非常大,而且很容易發生塌方。這麼多年,每一次下去我都提心吊膽著,生怕自己上不來,不能夠再照顧我的家庭。我再拿自己的命換錢啊!可是呢?那婊/子是怎麼對我的?”
“塌方的那瞬間,工頭聯系了那婊/子,那婊/子連猶豫都沒有,就直接說剪斷氧氣管。”
就一瞬間,他心如死灰,覺得自己這些年為家庭的付出,簡直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心裡憋著一口怨氣,我至今沒有離開這個度假村,五年過去了,我終於又見到了那個婊/子,她穿的光鮮亮麗,身邊挽著新的男人,你說我憑什麼拿我的賣命錢讓她過這麼優越的生活。憑什麼?”
“我不甘心,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
張良真的想要拖著那婊/子一起下地獄。
舒昕瞧著張良悲痛的模樣,心裡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不過這時她還沒有忘記那一條無辜的人命,“你的妻子是你的妻子,可許慧芬又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真的弄不明白。
張良冷笑一聲,“許惠芬和那婊/子有什麼區別,在外勾三搭四、不檢點。在內還各種嫌棄婆家人,甚至還想和外人聯合在一起的坑家裡的錢,這樣的女人難道是死有余辜?”
早在他聽到許慧芬和情人的調笑時,就已經動了這樣的念頭,在那個婊/子沒得到報應前,他要殺了所有和那婊/子一樣的人。
舒昕突然想起許慧芬家人出現時的情緒,並無半分的悲痛,隻想要賠償。
顯然,對於這許惠芬,也是沒有一絲感情的。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管張良遭遇了什麼,但他依舊不能在不清楚的情況下草菅人命,他就算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資格。
更別說,許慧芬究竟有沒有勾三搭四,這還得另說。
可顯然,張良這副魔怔的樣子,不管她說什麼,對方肯定都聽不進去。
閆廷利冷笑一聲,“別把你自己的私欲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我告訴你,這許慧芬固然有錯,但她的老公同樣不是什麼好人,兩個人半斤對八兩罷了。大多數走進婚姻的夫妻都是對未來充滿著期待,是因為他們兩人的原因,才會走上了這一步。你真是大錯特錯。”
張良像是被閆廷利的話鎮住了。
他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真的嗎?”
閆廷利隻冷冷地瞥了張良一眼,沒有言語。
張良情緒突然崩潰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殺的,是一個大奸大惡、死不悔改的女人,卻沒想到,她固然也有錯,可並不是全錯。
許久之後,他又自我強調道,“對於許慧芬,我的確是做錯了。可是,那□□罔顧我的性命,拿我的賠償款勾三搭四,真的沒錯嗎?我還是覺得不公平。”
他面目猙獰極了,“就算我魂飛魄散,我也要詛咒她不得好死。”
一旁的杜恆山,瞧著舒昕與閆廷利目不轉楮的盯著同一方向,面色始終在變幻。
他隻覺得毛骨悚然,“舒……舒大師,究竟怎麼了?”
舒昕想了想,把實情據實以告,“許慧芬的死因,的確與王大壯不同,她非自然死亡。”見杜恆山臉頰上淌著汗水,顯然是被嚇破了膽,她漠視片刻,又繼續道,“當初在建設度假村時,工地是否發生了人命?”
杜恆山面色一變,有些不好的回憶立刻在腦海中浮現,“的確是有人命,但那是家屬心甘情願的。而且那個工人和我們甲方簽訂了生死協議,於情於理都和我們沒關系啊!”
生怕舒昕對他有意見,他又滔滔不絕為自己開解,“當時度假村正在建設,距離現在大約有五年。鑽頭掉進底下,剛好又踫上了塌方,沒多少時間可以做選擇所以直接聯系了家屬。當時我也在場,我讓人安排聯系他的妻子,不過,他妻子的電話正佔線,後來要打電話給了他媽。他媽才剛說割氧氣管,底下就沒動靜了。”說到最後,他的心裡有些內疚,“其實那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她的原話是,割氧氣管,那絕對不行。”
張良能夠見得到杜恆山,自然也能聽得到他說話,眼下,聽到這些不算解釋的解釋,他呆若木雞。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裡面竟然還有這樣的烏龍!
接電話的並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親媽,親媽明明想救他的命,可因為自己太過於心如死灰,沒把話聽完就,割了氧氣管,導致了這一悲劇。
是啊,隔著手機、隔著對講機、隔著幾十米的距離,他為什麼就堅定不移的認為那是老婆呢??
如果真的這樣,那他這些年一直在恨什麼?
讓他主動送命的,並不是他老婆啊!
他臉上浮出了些許的恐懼之色,到最後,那血淚越流越多。
周圍的陰氣也隨之變得更重。
舒昕見狀,她輕輕拂了拂手,替眾人把陰氣隔絕開。
到最後,張良有些搖搖欲墜,連帶著身上的戾氣都散了不少,他忍不住央求舒昕,“你可不可以幫我去打聽一下我老婆現在到底怎麼樣?”
整整五年,他一直懷著最大的惡意去想他的老婆,可以說對她是最愧疚的。
舒昕偏頭看向杜恆山。
剛巧杜恆山又開口了,“舒大師,我真的已經盡可能的去賠償了。還有,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怎麼了?你這始終不說明白,我心裡也慎得慌。”
舒昕眼瞼低垂,並沒有直接回答,隻道,“那死者家屬還能查得到近階段的狀況嗎?”
杜恆山連忙道,“不用查,我知道。拿了賠償金後,他老婆給公婆買了一套房,然後又照顧了他們兩年。最後改嫁了。”
一旁的張良徹底沒了話。
寡婦改嫁無可厚非,更別提所有的賠償金都花在了他爸媽的頭上,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他眼裡充斥著茫然之色,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感覺整個人空落落的。
舒昕正想要轉述杜恆山的話,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張良是能夠聽到這些話的。
她偏頭看向張良,只見他身上的戾氣越來越散,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空氣中再也沒了他的影子。
竟然……自己散了。
舒昕抿了抿嘴唇,看來今天知道的真相,讓張良受到了太多的打擊,所以,連最後一次機會都不想爭取,就直接魂飛魄散。
不過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她很快就從這震驚中反應過來,同時對著杜恆山道,“你放心,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以後度假村也不會再發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至於王大壯,只是惡意競爭的犧牲品,這些你自己處理。”
杜恆山又驚又喜,他心裡大約知道,這些事情有關於五年前的那個死者,但又忍著不敢問。
不過知道事情塵埃落定,他的心裡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真是謝謝大師了。”
一旁的丁愛英,雖然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杜恆山愈發恭敬的態度,足以證明一切。
她對著姚珠露出了感激的笑,“真是謝謝你了,不過還有一堆的事情要處理,回頭我和老杜親自上門來感謝。”
姚珠才不在乎這些,她含笑的點了點頭,看向舒昕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