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看背影就像你,果然沒認錯。」來人一旦確認,上來就在陳安修肩上來了一巴掌。
陳安修的身體很輕微的晃了一下,臉上還能維持一派輕鬆的笑意,「大隊長,好久不見啊。」其實心裏已經在吐血了,絕對是內傷,他忍住在肩上揉兩把的衝動,可是真的很疼。這人的手勁兒大是出了名的,一巴掌把人拍暈的事情,他不是沒做過。都兩年多沒見了,上來就是這麼慘烈的一巴掌,一般人誰能承受得住。
來人的臉上不動聲色地露出一點欣慰說,「退役兩年多了,看起來沒全荒廢了,不枉我一直對你格外照顧。」
陳安修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瞎話,「大隊長的照顧,我天天記著呢。」在他七年的當兵生涯中,忘了誰都不會忘記這個人,沒辦法,這個人給他的心理陰影太重了,雖然不至於到有心理創傷的程度,但絕對就是光想想就皮繃緊的那種。他是在結束三個月的新兵訓期之後,落在這人手裏的,當時和他一起選□的一共有百十號人,結果半年的集訓後,到最後就只剩下了十五個。其餘那些有的是自己堅持不住,自動退出了,大部分是被這人淘汰了。
想想當初那些變態殘酷的訓練方式,估計經歷過的人沒幾個可以在這人面前保持坦然的態度,他還記得第一天見秦明峻,這人就拿他做示範,連續過肩摔了他三十多次,差點沒把他摔成肉餅,此後更以折磨他為樂,演習的時候,他手中的地圖總是出點錯誤,負重急行軍的時候,他的背包永遠比別人的重,射擊訓練的時候,扔給他的槍十次有八次沒校正過的,連對打的時候,他都比別人悲催,其他人都是戰友之間,實力相當,輪到他,就是教官親自下場指導,剛開始拚盡全力也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後來總算好一點了,勉強能還手了,那時候全連隊的人都知道,秦教官對一個叫陳安修的青眼有加,就差把他一頓揍死了。
他一度想破腦袋,都不知道怎麼招惹上這個人的,大概過了有兩年吧,在一次出任務中,和另外一個小隊合作,那些人不是秦明峻帶出來的,有人就告訴陳安修,說是從他們教官那裏聽來的,集訓的第一天,秦明峻和幾個教官就去宿舍那邊視察了,到陳安修他們那個宿舍的時候,就聽眾人在裏面討論,這個新來的教官年紀輕輕的,也看不出有什麼本事,也就仗著自己是軍校出來的大學生,還有人說,也就是那張臉能看得過去,陳安修後來想想,當時好像是有人問他,他就跟著應了兩聲,也沒發表什麼出格的議論,不知道秦明峻怎麼就專盯上他一個人了,他臉上又沒刻著天生倒霉的記號,但自此之後,這個男人的小氣和愛記仇,他算是領教了,在之後的日子裏他是有多遠離多遠。
說起秦明峻的相貌,當時有人說他只有臉好看,也從另一個方面也說明了,這人長得確實不錯,眉色濃深,目光清湛,身形有種軍人特有的硬朗之氣。配上現在這一身筆挺的海軍軍裝,往這裏一站,還挺招人眼的。
秦明峻深幽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好幾圈,問道,「你說的是實話?這麼想念我?」
陳安修繼續咧嘴笑,「當然。」不可能是真的,鬼才願意和你敘舊。他對這人算不上喜歡,但絕對尊重和敬佩,如果沒有當初那些嚴苛的訓練,也就沒有後來一次次死裏逃生的陳安修了,他並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今年回綠島後,一直想和你聯繫的,看起來你現在混的不錯。」說這話時,秦明峻落在陳安修西裝外套上的目光若有所思,來自意大利的純手工定製,他可不認為誰可以隨隨便便就穿得起這個。
「也還行。」陳安修當然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不過是從章時年那裏借了一件外套而已,今天上班的時候,已經不止一個人盯著他看了,雖然是大了那麼一點點,但也不是很誇張啊。至於一個兩個的都這樣嗎?
「現在哪裏工作?」
「在後面辦公樓上的泰恆做小助理。」
「泰恆?」秦明峻明顯有些驚奇,不過他很快說,「公司挺不錯的,下班聚聚吧。」
單獨和這個人一起?能推就推,陳安修沒什麼心理負擔地就把噸噸拿出來做擋箭牌了,「大隊長,今天應該不行,答應早點回去陪孩子的。」這人是知道他有個兒子的。
「那明天呢?」
不用這麼執著吧?「大隊長,不好意思,明天有約了。」他示意身後的林梅子。他相信以梅子的聰明,不會當場拆穿他的。
林梅子雖然好奇兩人的關係,但也沒有多問,禮貌地保持緘默,直到陳安修提起她了,她才過來說,「安修,你都沒給我們做介紹呢。」
秦明峻看陳安修,「女朋友嗎?很漂亮。」
「是我的老同學,林梅子,梅子,這是我的以前在部隊的……領導,秦明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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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時年在樓上等陳安修吃午飯,半個小時都快過去了,還沒人影,他隻好自己下來找,很快就發現了太陽傘底下的三個人,其他兩人還都是他認識的。
「章先生,這麼巧?」秦明峻先發現了他,起身打個招呼。
「原來是明峻,好多年沒見,差點沒認出來。」
「章先生倒是都沒怎麼變。」
陳安修一看章時年下來,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本來就想和林梅子談一會的,沒想到遇到秦明峻,耽誤午飯時間了,「你是不是等急了?這裏有蟹黃包子,你先墊兩個吧。」
「不著急,一會回去一起吃。」
似乎是驚訝於兩人的熟稔程度,林梅子和秦明峻都抬頭看了過來,尤其是秦明峻。
這一切當然逃不過章時年的眼睛,四個人彼此之間並不算相熟,實在沒有太多的話可聊,章時年自己點了杯冰咖啡,等結帳的時候,無比坦然地對陳安修說,「給我點錢,早上出門好像忘記帶錢夾了。」
怎麼可能,明明上午在辦公室裡還有看到的,「記得還我。」陳安修抽出一張大粉紅拍到他手裏。
「臥室床頭櫃右邊的抽屜裡還有不少現金,我剛放進去的,早上穿衣服的沒注意嗎?」
早上他是在章時年那裏拿了件衣服,但誰會去注意他抽屜裡有沒有錢,「那晚上回去再說。」完全沒發覺這對話有任何不合適的地方。
但桌上其他兩個人卻因為他們這番對話,各自有了不同的變化,林梅子是悄悄變了臉色,秦明峻眼中則閃過些挑釁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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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瑤想來泰恆工作這種事情,陳安修還不至於麻煩章時年,他拜託於亞青到人事部打聽了一下,結果是暫時沒有招聘的打算,他原話和林梅子說了,但是大概又過了三天的樣子,他竟然在前台接待那裏見到了蔣瑤,這樣一來,見面還真是有點尷尬,弄的他給了假消息一樣,不過蔣瑤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見到他很開心的打招呼,喊他陳哥。中午還頻頻約他一起吃飯。
剛開始陳安修推脫不掉,加上蔣軒和林梅子的關係在這裏,他就請了蔣瑤吃了幾次飯,剛開始他還沒太注意,不過蔣瑤明裏暗裏打聽的次數多了,陳安修也就明白了,蔣瑤竟然對章時年有意思。
「瑤瑤,我記得你和章先生沒見過幾次面吧?而且你們的歲數相差也挺大的。」
「陳哥,見面的次數也不能代表什麼,一見鍾情地多了去了。而且年齡差點才好啊,這樣我比較受寵啊。」
這個姑娘有點太想當然了吧,以他對章時年的了解,他看上這種蔣瑤這種小丫頭的可能性,比太陽倒過來繞著地球轉完再繞著月亮轉的可能性還要小多了。
「陳哥,你就幫幫我吧。」蔣瑤拉著陳安修的袖子撒嬌。
還是趁早打消這姑娘的癡心妄想吧,免得沉迷下去,傷害更大,於是陳安修說,「瑤瑤,不是我不幫你,但是我好像聽說,章先生的婚事,他們家裏有安排的,對方的條件好像還是挺不錯的。」這也不全是撒謊。
蔣瑤暗下撇嘴,「不是還沒結婚嘛,那就是誰都有可以爭取的。章先生也不一定就不會選擇我。」
此後又懇求了幾次,陳安修都不肯鬆口幫忙,蔣瑤自此認定,這人是成心不想幫她,態度一改之前的熱絡,迅速冷了下來。
陳安修又不是那種自虐的人,看她明顯排斥的態度,當然不會上趕著找難受。
作為一個普通的前台接待,蔣瑤實在是很難有機會接近章時年,就有一次,她不知道怎麼繞過於亞青,端著一杯咖啡進了董事大辦公室,當時陳安修跟著章時年正要出門,蔣瑤不知道怎麼想的,端著那杯咖啡對著章時年就過來了,要不是後者躲閃及時,那杯咖啡就報銷在他的衣服上了。
因為工作失職,於亞青當月的獎金和績效工資全部被扣光了。
經過這事,蔣瑤總算是消停了一陣子。但陳安修那邊可沒就此消停下來,自從那次街頭偶然相遇後,與秦明峻恢復聯繫後,那人時不時會來個電話,約著出去喝酒,次數多了,陳安修也不能每次都拒絕,偶爾的,這樣的情況就出現了。
「你們先吃吧,我有事出去一趟。」陳安修回家換過衣服,飯也來不及吃,就往外走。
章時年已經換了家居服,立在餐桌邊,臉色不算很好的問,「還是秦明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看的出來,那個秦明峻對安修是有些心思的。
陳安修扣上最後一個扣子,也不隱瞞他,「是啊,還有兩個我們當年一起去參軍的戰友,雖然後來分開了,不過新兵訓練的時候是在一起的,有些年沒見了。」
「不要喝酒。」
陳安修笑說,「不喝酒肯定不行,不過我保證少喝點。」
「爸爸,你不吃飯了嗎?」噸噸跑到身邊,抱住他的腰。
陳安修換鞋的同時,彎腰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說,「乖了,你和章叔叔吃吧。」
「可是我想咱們一起吃。方奶奶今天有做你喜歡吃的那個魚。」
陳安修不忍心拒絕孩子,但又答應了秦明峻,一時就有些為難,「噸噸,爸爸早點回來好不好?」
噸噸懂事地點點頭,「那爸爸,我晚上等你回來一起睡覺。」
「好,就這麼說定了。」陳安修捏捏他的臉。
陳安修走後,噸噸一言不發地坐回餐桌上,和章時年對面而立,小臉綳得緊緊的,筷子在米飯裡戳了無數個洞。
章時年夾菜給他,「噸噸,你怎麼不吃飯?」
噸噸看他一眼,氣鼓鼓的說,「我不吃,我爸爸都快被人搶走了。」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那個人老是找他爸爸,「你都不著急,你不喜歡我爸爸。」
誰說他不著急,他想把那個秦明峻捏死的心都有了,他知道安修對他不是沒有感情,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交給時間慢慢來淡化,本想著反正有時間,慢慢磨磨,總可以改變安修的態度,誰知道半途中殺出這麼一人。「沒有不喜歡,很喜歡的。」
「那你快點把我爸爸搶回來吧。」
「好。」
「真的?我那我幫你。」噸噸終於有點高興的樣子。
「好啊,你打算怎麼幫我?」
噸噸搖搖頭,表示不能說。
不過到了睡覺的時候,章時年就知道了,噸噸洗完澡後,就趴在床上給陳安修打電話,「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很困了。」
陳安修接到電話,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就趕回來了,喝了一點酒,但還不到醉的程度,他在房間裡沒看到噸噸,就去章時年的房間找,果然在章時年的床上睡著了,他洗過澡想把人抱走的時候,噸噸睡迷糊了,死活不走,他想把人留在這裏吧,噸噸又一直抱著他的脖子不鬆開。
陳安修沒辦法了,放低姿態,試圖和在那位在床上悠閑翻雜誌的人打商量,「章先生,要不,今晚你去那屋睡?」
「我不習慣換床。」
陳安修磨磨牙,「那我在邊上靠靠,等噸噸睡熟了,再把他抱回去。」
章時年這次沒異議。不過陳安修喝了酒,靠著靠著就睡過去了。
噸噸眨巴眨巴眼,這次窩在陳安修的懷裏真的睡熟了。
章時年輕笑,幫他們拉上毯子,他的一對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弄著弄著竟然弄到三點,今天爭取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