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那麽五分鐘的時間, 整整五分鐘。
顏蘇腦子裏回蕩的都是那句“你特麽的竟然睡我妹!”
作為一個畫過不可描述小條漫的中二小博主,顏蘇不會傻得聽不懂宋燕丞口中的“睡”是什麽含義。
耳際嗡嗡響,呼吸微微麻。
睡誰?
睡她嗎?
誰睡?
意識短暫地抽離,又緩慢地回籠。
就在房門被推開的剎那間。
她就僵站在二樓, 神情茫然地望着樓下。
年輕矜貴的男人進了門, 單手握着手機正講電話, 修長的指間勾着的是一只手提袋。
手提袋精美, 邊緣勾勒着描金線。
上頭是很熟悉的LOGO。
雙C設計。
某家奢侈品的招牌。
他似乎聽到了宋燕丞的驚天怒吼, 卻并不在意。
顏蘇瞧見他收了手機, 輕飄飄地問了句:“嗯?你說誰禽獸?”
不等回複,他很輕地笑了下, “我睡了誰?”
語調不徐不疾,不知是不是酒意未散, 聽上去略顯沙啞。
話落,似乎察覺到她的存在。
他散漫地看過來,漆黑深邃的眼底湧動着着意味不明的情緒。
猝不及防被捕捉到眼神,顏蘇心頭驟然狂跳。
明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她這會兒只覺得血氣從指尖直沖腦門。
她來不及多想,甚至來不及沖腦子裏一堆黃色廢料的哥哥發火, 條件反射般蹲了下來。
慶幸的是,他的浴袍松散,她小小一只,輕易就可以将自己罩在其中。
看不見樓下那倆人的表情。
遠遠的,是他們争論的聲音。
顏蘇聽見宋燕丞語氣不善地質問他。
“衣服髒了來換洗?怎麽弄髒的?”
“她怎麽一個人在酒店?”
“不是!那你就不能找個女人過來幫忙?你留她一個人在這兒?”
爾後, 又談論起別的。
大約是談妥了, 沒再誤會。
“坐了俄航, 搞得命快沒了。”
“暫時不走, 等她高考完再說。”
……
十分鐘後,“審問”結束。
顏蘇被迫坐在沙發上,紅着臉一言不發。
事實上,若不是裴三哥哥在,她絕對會怼得她親哥懷疑人生。
但眼下顯然不是好時機。
說多錯多。
更別說她還穿了裴三哥哥的浴袍,幾乎算是私密到極點的衣服。
別說她這個花心大蘿蔔親哥,任誰瞧見這暧昧的一幕,都很難不多想。
想到這裏,顏蘇似乎也沒那麽生氣了。
不過——
倒是有一點讓她心生疑窦。
來源于她哥哥宋燕丞的那聲質問:“你那麽多襯衫!你給她穿什麽浴袍?變态麽你?”
不提倒還好,提了,顏蘇心裏也打起了鼓。
裴三哥哥他——
為什麽沒挑襯衫給她?反而選了更私密的浴袍?
她心思單純,原本沒想那麽多,經由宋燕丞這麽一提,反而覺着奇怪。
轉念一想。
大概是他的襯衫都貴的離譜……
弄髒了不合适?
顏蘇被這個理由說服了。
果然。
下一刻,裴三哥哥頂着那張盛世美顏的臉,雲淡風輕反問:“你确定給她穿襯衫更方便?”
宋燕丞:“……”
說的是。
比起長到曳地的浴袍,給小姑娘穿襯衫明顯更像在搞情趣。
同一件事兒,兄妹倆卻是不同的想法。
裴時瑾顯然猜測到了結果。
他垂眸注視着這對同樣單純的兄妹,眸色微微沉了幾分,轉瞬又消弭殆盡。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算個好人,心思複雜難辨,少有人能讀出情緒。
多年浸養在吃人不吐骨頭的裴家,看遍各種勾心鬥角,并身處其中。
卻偏偏總是被一抹與他截然不同的單純吸引。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甚至令他難得有一絲煩悶。
“裴三哥哥你生氣了嗎?”
小姑娘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他略微飄飛的思緒,裴時瑾垂眸看她,顏蘇直視着他的眼睛,緋紅的小臉上隐有擔憂。
她的想法很簡單。
人家好心好意幫忙,被她哥哥不分青紅皂白一通怼,連“禽獸”“變态”這種詞都冒出來。
裴三哥哥那麽清貴矜傲的人,大概從不曾受過這種委屈。
還是因為她。
被揣測的羞恥變得淺淡,她這會兒只是十萬分的抱歉。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經:“那我幫你罵我哥哥?”
宋燕丞:“?”
裴時瑾微怔。
一早就知道這小朋友雖然單純,某些方面卻格外敏感,卻沒想到敏感如斯。
盯着小姑娘嬌俏的小臉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麽,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顏蘇:“?”
宋燕丞快酸死了,扣着小姑娘的脖頸,臉上陰雲密布,“小沒良心的,你還要跟着外人一塊罵你哥?”
顏蘇躲着他造次的手,沒好氣地怼他,“誰讓你随随便便罵人?”
想起他剛才提到的“搞情趣”,小姑娘臉上很微妙地紅了紅,甕聲甕氣道:“你自己喜歡亂搞,你還吐槽別人。”
“裴三哥哥才不跟你一樣。”
宋燕丞被氣笑了,點點頭,他說:“行,你幹脆跟他姓得了。以後不叫宋顏蘇,改名——裴顏蘇。”
“我本來就不姓宋!”
宋燕丞:“……”
這廂吵吵鬧鬧,鮮活的很。
裴時瑾不動聲色地注視着他們兄妹倆,突然有那麽一絲絲的羨慕。
鬧完。
宋燕丞長出一口氣,暫緩心神,搭眼一瞧,瞄見裴時瑾帶過來的手提袋。
他眯起眼睛:“這什麽玩意兒?”
“衣服。”
宋燕丞伸手去拿,裴時瑾勾着手提袋,宋燕丞撲了個空,就見男人莞爾,“小朋友的東西,你好奇什麽?”
宋燕丞:“?”
幾包不同品類的衛生棉,一條小香風小黑裙,還帶了換洗的貼身衣物。
裙邊壓了便簽紙,用鋼筆寫了一排字。
[秘書買的,衣服洗淨烘幹過,不必擔心。]
他的字體遒勁有力,跟他本人呈現的斯文優雅迥然不同。
這行字看似什麽都沒說明,她卻懂了。
這種私密的東西,他一個大男人不方便,所以安排了秘書小姐姐代勞。
或者說。
是怕她覺得尴尬。
明明一句話就能跟她哥哥解釋清楚,卻顧及她的情緒,什麽都沒說,甚至都沒讓她哥哥知道手提袋裏裝了什麽。
顏蘇捏着便簽紙,心頭甜絲絲的。
舍不得丢掉,索性就把便簽紙折好,悄悄放進了口袋。
換好裙子,顏蘇從衣帽間出來。
兩個大帥比哥哥在樓下談話,語氣稍顯凝重。
顏蘇剛邁開的腳步,又縮了回來。
隐約聽到她哥哥說了句:“裴三,你真打算自己去見老爺子?”
像是挺震驚的樣子。
“嗯。”
宋燕丞默了一秒,問:“什麽時候走?”
“就這幾天。”
宋燕丞:“去多久?”
“不清楚。”
宋燕丞去摸煙,順手遞給他一根,“你知道他這人固執己見,我這個親兒子在他面前都讨不着便宜。”
裴時瑾接了,摸了火機,下意識去點煙。
餘光掃見二樓一抹小小的身影,他黑眸微斂,手指一松,丢了火機,“知道。他可能不願意見我。”
宋燕丞:“那你還自讨沒趣?”
男人慵懶地靠在沙發,指節輕叩幾面,許久,他玩味一笑:“舍不得我去挨罵?”
宋燕丞:“……”
又過了會兒。
宋燕丞似乎懂了,打啞謎似的問:“裴三,乘風集團那個老東西那兒是不是不順利?”
……
後面他們換了話題,顏蘇沒太聽明白。
倒是被宋燕丞那句:“我這個親兒子在他面前都讨不着便宜”引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那個“他”指的是她爸爸宋和平嗎?
不期然的又想到傍晚遇到裴時瑾時,素來風華無限的男人,破天荒地有了醉意。
且十分坦然地說了,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這個棘手的事情……
跟她爸爸有關系,是嗎?
這事兒像是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她心底。以至于被他們帶去吃飯時,顏蘇心不在焉的。
宋燕丞遞給她一杯冰可樂,顏蘇順手接了,剛要入口,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愣愣擡眸,手裏的冰可樂被奪走,轉而換了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自個兒給小姑娘的冰可樂被奪,宋燕丞怔了一秒,星眸半眯地看向始作俑者:“裴三你什麽意思?”
宋燕丞:“她最喜歡喝冰可樂,你給她喝什麽牛奶?她又不喜歡——”
男人面容清貴,慢條斯理地切着牛排,沒有解釋的意思。
顏蘇卻驟然驚醒,這才意識到她現在還在例假期,喝冰可樂就是作死。
耳尖不由泛了紅,她報以感激的目光,接了牛奶小小地抿了一口,低聲道謝:“謝謝哥哥。”
裴時瑾溫和應聲,牛排切得整整齊齊,分毫不差。
他推給她,“吃麽?”
在宋燕丞看來,簡直像是一種明目張膽的“調情。”
宋燕丞:“?”
那他走?
剛剛一直沒注意,眼下這麽一瞧,宋燕丞才發現裴時瑾買給小姑娘的是件小黑裙。
小姑娘皮膚白,雪一樣的瑩潤,暗夜一樣的深色系,越發凸顯出她瓷釉般的雪膚。
這會兒幹淨的小臉上染了抹緋紅,嬌俏得很。
少女已然在不經意間亭亭玉立,袅袅娜娜。
是男人夢裏都忍不住想要欺負的類型。
宋燕丞手指僵了下,若有所思地看向清貴的男人。
難得見這人穿黑色襯衫,少了幾分優雅,多了些許難以言喻的浪蕩。
格外和諧的色系。
這麽一瞧,這倆人在一塊簡直像副畫一樣優美。
可能每一個哥哥大抵都有妹控情結,更不必說宋燕丞足足大了她八歲,父母忙沒空管,他小時候就帶在身邊,跟養女兒沒差。
嘴裏的牛排瞬間不香了,變得酸澀無比。
宋燕丞放下餐具,嗤笑一聲,涼涼開口:“你倆穿成這樣,搞不清楚的還以為你們打算去結婚。”
剛吃了一口牛排的顏蘇:“……”
……
結果,這頓飯沒吃完,顏蘇就接到了顏眉的電話,問她為什麽沒待在房間,讓人家韓阿姨一頓好找。
顏蘇張了張嘴巴,想解釋,顏眉完全沒給她機會。
她握着手機聽母親念叨了半晌,什麽心情都沒了。
末了,顏眉問:“你在哪兒——”
尾音消失在瞧見女兒的那一刻。
兩個男人,一個小姑娘。
在餐廳。
其中一個是自己多年未見的不肖子。
另一個。
曾經是她跟宋和平都格外喜歡的孩子,一度超越親兒子在心裏的地位。
畢竟,沒人不喜歡天才。
顏眉自己不算天才,頂多算個聰明人。
小地方來的姑娘,憑借努力進入一流院校,認識了宋和平那樣的業界大佬。
虛榮心得到無比滿足。
跟比自己大十五歲的宋教授在一起,不得不承認這種類似崇拜的成分占據上風。
她曾經跟宋和平一樣,一度十分看好這個矜貴斯文有教養且對自個兒的規劃清晰無比的孩子。
可惜,到底是大集團家的公子哥兒,最後依舊沒能逃脫掉紙醉金迷。
顏眉臉色陰沉,目不轉睛地盯着裴時瑾。
歲月匆匆,讓她很難将眼前優雅斯文的年輕男人與當初的矜貴少年聯系在一起。
小姑娘明顯吓了一跳,小兔子似的僵在那裏。
顏眉按耐住想要發火的情緒,喊她,“蘇蘇,過來。”
顏蘇放下餐具,悶不吭聲地站直身子。
宋燕丞按着她手,沉聲道:“坐下吃飯。”
顏蘇怔然望着他,宋燕丞卻先一步起身,顏蘇忙叫住他,宋燕丞不理,徑直朝着顏眉走去。
最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了。
顏蘇倉皇地看着正跟顏眉起争執的哥哥。
他像是很生氣,語氣格外不客氣,“您知道?知道什麽?知道她快高考還是知道她被人丢門外自個兒在小花園流浪?”
“是,您忙!您比誰都忙!”
“她不是你高興了就摸摸頭,不高興了就不管不問的寵物!”
……
耳邊回蕩着熟悉地争執聲,一切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哥哥住校,一周回來一次。
父母無休止的争吵,來來去去都是因為她。
父親宋和平聲音平靜,“她才多大?你逼着她去考什麽托福?你瘋了嗎?”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的研究,你的地位,你在業界的名譽!家裏大大小小你管過多少?”
女人歇斯底裏,“她現在不努力她以後怎麽辦?你當然可以一輩子養着她!我卻丢不起這個臉!”
她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清大附小的校服大,她小小一只罩在裏面。
拉鏈拉到最高處,将小臉埋在其中,仿佛這裏才是她安身立命之處。
時常在想。
如果她聰明一點就好了。
她聰明一點,媽媽就不會被鄰居們明裏暗裏取笑。
或許。
父母更不會因為頻繁争吵而離婚。
……
争吵聲依舊不斷,顏蘇緊緊攥着桌角鋪就的菱格方布,指節微微泛白。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指尖驀地被捉住。
顏蘇脊背一僵,愕然擡眸。
眼前的男人依舊是那副清貴優雅的模樣。
他捉住她的指尖,一根根攤開她的手指,漂亮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勾勒。
這麽欲的動作,被他做得賞心悅目。
酥酥麻麻的觸感令她驟然失聲。
他一個字沒說,只是在她掌心勾畫。
等回過神來。
顏蘇才注意到他在她手心裏寫了什麽。
【跟我走麽?】
▍作者有話說:
茜茜子:呵,大晚上裴三你想帶女鵝去哪兒?
裴三:結婚。
茜茜子;?
抱歉抱歉,更新晚了。
發紅包給你們嗚嗚嗚。
甜甜的戀愛來了來了。
猜猜裴三會帶女鵝去哪兒?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