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程禦望著顧如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程不遇不是自己已經離開了麽!
更何況,這兩個人什麽時候勾搭上了?顧如琢應該對程不遇恨之入骨才是!
顧如琢身後,胡輕流等人也已經到了,一眾老輩在門前等著,十幾雙眼睛往這邊看來。
顧如琢握著程不遇的手腕,體溫微熱,透著一種堅定的力量。
他很用力,程不遇只有跟著他走。
他低聲說:“顧如琢,我……”
“我看到了,剛手機才充上電,我看到你的短信了。”
顧如琢神色如常,把他帶到門邊,從接待處取來一枚白花,給他別在胸前,隨後再將白布系在他額前。
他的手撫過他的後腦,為他打結,程不遇眼睛半閉,很安靜地任由他動作。
他睫毛烏黑卷翹,輕輕擦過他的肌膚。
顧如琢低聲說:“你過會去和何淺他們一起。在裡邊好一些,沒那麽累。”
他身後,胡輕流踏入門內。
顧如琢扶著程不遇的肩膀轉過來,對他頷首:“老師,這是我們的關門小師弟。”
胡輕流點了點頭,視線掃過程不遇的臉——他此前沒有聽說過,北派還有第六個傳人,只聽顧如琢提過一嘴,但今日見到,他就心下了然。
眼前的年輕人樣貌標致,氣質出眾,他和程方雪年輕時很像,卻多了一份涼薄與柔軟,很乖很安靜。
胡輕流進來看了看遺體。
他和程方雪平輩,甚至比他年長,所以隻簡單作揖。
他起身後,北派弟子和程家人起身鞠躬,這是自家人辦喪事的禮數。
顧如琢攬著程不遇的肩膀,帶著他一起鞠躬。
所有人都看見了,師兄弟六人,尊師如父,一同戴孝。沒有任何人有疑問,以顧如琢為首,他們就是北派當代名正言順的傳人。
第38章 剔透
守靈這件事很耗體力, 第一天前來吊唁的人是最多的,幾乎是絡繹不絕,顧如琢和石亭在外邊迎接, 遇到長輩, 仍然按照規矩下山去接。
客人來了祭拜之後, 裡邊的人再分茶水或者敬茶、鞠躬致意,隨後由其他工作人員帶去下榻處。
平常人不會久留等到起靈時, 留下來的都是最重要的親人或者故交好友。
第一夜,幾乎沒有休息時間。
靈堂中炭火寂靜,飛灰緩落, 灼得人眼睛發疼。入夜後下起雨來, 一片涼意, 凍得人膝蓋生冷。
程家那邊, 程馥第一個受不了了,他站起身說:“不行了,我要回酒店先睡一覺。”
其他程家人沒理他, 但不多時,程禦也說:“先去幾個人休息吧,我們輪流守靈。還有兩天呢, 不睡覺,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程家人陸陸續續地散了一些, 隻留下幾個人,程不遇的小姑和小叔還留在對面,也都是睜著一雙虛浮紅腫的眼, 神色各異。
北派這邊, 倒是六個弟子一個不落。
何淺有嚴重的腰傷,不能久跪也不能久站, 凌晨三點時,石亭帶著外邊的冷風走了進來,告訴他:“老三你回去休息吧,咱們也該輪流睡了。”
何淺說:“好。”
——他也確實撐不住了,一直跪著燒紙,站都站不起來,趙繁扶著他起來,先送他去樓上睡了。
“你們也休息一下吧,去找點東西吃……這荒郊野外的也沒東西吃,去廚房裡隨便找點什麽東西熱熱吧?”石亭問道。
他們的早飯是去山下吃的,吃完給程不遇帶了一些。
石亭雙眼熬得通紅,眼神落到程不遇身上:“你也起來,跟著一起吃點東西吧,墊點肚子。”
程不遇跪在最裡側,脊背筆挺,微微垂眼。和別人一樣,他也一直跪著在燒紙,客人來了就起身一起迎接,一聲不吭的,很乖巧。
程不遇聽見他在叫他,微微一怔。
薑風月也小心地說:“……累了就去休息吧,沒事的,這裡有我們守著。”
程不遇搖搖頭。
氣氛凝固了一兩秒,隨後石亭說:“……那行吧。你和師哥先守著這裡,我們回頭輪換。”
他們先走了。
靈堂一下子空了很多。外邊大雨瓢潑,風長驅直入,吹得外邊的花圈和白幡獵獵作響。
程不遇抬眼望去,顧如琢還守在外邊。他們二人,一個門外,一個門內,彼此安靜能聽見呼吸聲。
除此以外,只有紙錢燃燒,靈堂中彌漫著香灰的味道。
有人從遠處過來,是一對夫婦。一身黑衣,一身寒涼,在門前收了傘。
女人望向顧如琢,低聲說:“我們來看看程老師。雖然不算北派人,但我是星傳戲曲院畢業的,程老師在的時候有幸被他指點過。之後在劇團裡,也受過程老先生的照拂。”
顧如琢微微俯身:“請跟我來。”
他帶著這對夫婦進入靈堂,這對夫婦臉上有著一種平靜的哀傷。
他們先後拜了拜,隨後站起身來,程不遇跟著起身,對他們微微鞠躬,表示敬謝。
“你是……”女人望見他的容貌,微微驚訝,“你和程老師年輕時很像,是……”
“他是我們北派的小師弟,關門弟子,以前不常出現。”顧如琢平靜介紹道。
“原來如此。”女人若有所思地說道,她一步三回頭,又對著他們的方向說了一聲:“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