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公子玄頂在前面,密氏用些手段,敗壞前者名聲的同時,很少有人會細究公子康的舉止。如今公子玄改頭換面八風不動,就襯得公子康暴躁無腦梗頑不化。
落在國人眼中,絕非一件好事。
不想讓公子康惹怒國君,密武一天三次派人去公子康府上,其後更親自前往,苦口婆心勸說,甚至不惜壓著公子康給國君遞上書簡。
書簡內容同郅玄所寫大同小異,言辭更加懇切,取得效果甚微,別說是賞賜,連句褒獎都沒得來。
公子康自覺失去顏面,既怒又氣,無從發泄之下,同密氏產生齟齬。發展到後來,竟對密武避而不見。
府令得到消息,第一時間上報郅玄,言辭之間不乏幸災樂禍,只差說一句“活該”!
郅玄卻不這麽想。
“示人以愚,示人以弱,示人以不和,故意為之而已。”
公子康如何,郅玄無法斷定。但密氏一門雙卿,密武身為大氏族族長,當真會病急亂投醫,犯下如此顯而易見的錯誤,做出這般愚蠢舉動?
顯然不可能。
最大的可能是做給別人看。
公子康和密氏親近無妨,親過國君就是有錯。
一定條件下,犯蠢不是罪,完美無缺才是過。
仔細想一想,和密武比起來,自己之前所為著實是小巫見大巫。之所以能夠成功,不過是佔領先機,先人一步罷了。
“言我之令,凡府上之人不許再言此事,更不可對公子康有不敬之語。如有犯者,鞭二十。”郅玄道。
這個處罰不可謂不重。但郅玄沒時間也沒精力同人一一解釋,只能以重懲強壓,以免有人口不嚴,傳出去被人鑽了空子。
府令雖有疑惑,但郅玄既然吩咐,他定會照做。
“季末我隨國君出行,府上諸事盡交於你。出行所需戰車、兵甲盡速備好,扈從兩甲即可。”
“諾!”
府令下去安排,郅玄鋪開竹簡,刻下一行字,覺得不太順手,重新展開一張絹,用炭筆在上書寫,速度果然快了許多。
“會獵於郊,目標當是狄部。此部擅射,皮甲不可缺少。兩甲一百人,配以長戟、盾,長劍,短刀,弓箭。”
寫到這裡,郅玄忽然停筆,斟酌片刻將長劍劃去。
西原國常備三軍,為上軍,中軍,下軍。
上軍以步兵為主,多長戟甲士;中軍主戰車,並有千數騎兵;下軍比較雜,步兵、戰車均有,還有大量擅射的兵卒。
因西原侯無法出征,三軍為六卿掌控。
中軍握於粟虎,上軍統於密氏兄弟,下軍則由羊皓、欒會共管。同為六卿的范緒不掌軍,卻掌律法軍法,三軍中不乏范氏子弟,同樣無人敢小看。
郅玄身為嫡子,怎奈不被國君所喜,縱然有粟虎支持,也很少能觸碰到軍事。
他手中的武裝力量全部來自於封地。
依照封地的人口和財力,全副武裝的百名甲士已經是極限。再多的話,戰鬥力不提,後勤絕無法跟上。強行征發必然會鬧出亂子。
國家政治都在野蠻生長的時代,君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做得過分了,封地中的國人可不會慣著誰,直接抄家夥掀屋頂,掄起膀子就是乾!
“分寸啊,分寸。”郅玄放下筆,捏了捏眉心。
近段時間以來,通過大量閱讀和對照記憶,他對西原國的政治、軍事、民生等方面都有相當了解。同樣的,也對這裡的階層有了一定認知。
相比較,這裡的發展類似華夏上古時期,介乎於商周之間,卻也有一定區別。
這裡有森嚴的等級制度,各等級之間涇渭分明。但上層也要遵守規則,不遵守規則的後果相當嚴重,引發國人憤怒,連神仙都沒得救。
在西原國,國君和大氏族共掌國家,六卿、上大夫和中大夫均出自大氏族。以粟氏、密氏、羊氏等為代表的大家族佔據朝中九成以上的話語權。
下大夫和各封地官吏多為小氏族。他們在朝中的話語權不及大氏族,數量卻是對方的數倍,一旦抓住機會,未必不能發展壯大取而代之。
氏族之下為國人,他們是國中軍隊的主要組成力量。
國人有姓無氏。他們可以靠戰功獲得私田,雇傭奴仆,使用奴隸。如想進一步,必須獲取更多戰功。功勞積攢到能取得一塊封地,就可以讓家族晉身,實現階層跨越。
國人之下為庶人,無姓無氏,多是農人、匠人和商人,還有為數不少的牧人。
庶人之下就是奴仆,比奴仆更低則是奴隸。
若問有沒有比奴隸地位更低的?
有。
其一是野人,包括罪大惡極的逃犯和衣不蔽體的半原始人。
其二是胡,囊括戎、狄、夷等。他們是各國邊界的首要威脅,是各諸侯立國以來最大的敵人。
郅玄身為西原侯嫡子,母親是東梁侯女,降生即有封地,這是公子康等庶出不能比。
他的封地在郅,距離西都城百裡,地形狹長,面積不算大,好在土地肥沃,每年出產不少,屬民超過三百戶,在西原國內不算頂尖,也絕說不上差。
郅玄之稱即出自他的封地。
西原侯一脈以“原”為氏,象征國君地位。姓為禿,據記載,源於荒古時的“妘”姓,後別支分出,才有了禿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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