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郅玄既可稱原玄,也可為禿玄。
獲悉自己姓什麽時,郅玄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頭頂,沉默了足足三分鍾。同時也在慶幸,幸虧封地是郅,若是別的奇奇怪怪的地名,不曉得自己又會被叫做什麽。慶幸之後又不免感歎,敢以地名為前綴的古人,果真是豪橫任性!
休息片刻,郅玄重新提筆。
考慮到封地的承受能力,他需要精打細算。另外,他此次隨行,更大可能是走個過場,沒必要表現,也未必有表現的機會。既然如此,盡量做到面子好看,讓國君滿意即可。
想明白這一點,郅玄決定在皮甲和戰車上多下功夫。
完全改變不可能,時間和材料都不允許。但可以在現有的基礎上精益求精,例如在戰車上加一些裝飾,設法讓皮甲更加光亮醒目。
至於增強戰車的性能,讓武器更加鋒利,設法提高軍隊戰鬥力,他暫時不打算做。
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胯,飯要一口口吃才不會噎到。
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前,一鳴驚人不是成功,百分百是取死之道。
心中這麽想,郅玄再次在絹上書寫,務求不遺漏半點細節。
正午過後,天空又變得陰沉,寒風呼嘯,是大雪即將到來的征兆。
這樣的天氣本不適合出行,偏有一輛牛車自國君府行出,頂著寒風來到郅玄府前。
牛車停在府門前,仆人上前通報。
知曉來者是誰,府令不禁吃了一驚,立即前往稟報郅玄。
“公子,女公子桃來訪!”
郅玄聞言停筆,思量片刻,將寫完的絹折疊收到箱子裡,吩咐道:“帶她去客室,我稍後即到。”
“諾!”
第五章
女公子桃是西原侯長女,為羊夫人所出。下有一雙弟妹,弟為公子鳴,為西原侯幼子,妹為鶯,是西原侯最小的一個女兒。
在西原侯諸妾中,密夫人最受寵,然二十年寵愛不衰,卻只有公子康一個兒子。羊夫人的寵愛遠不及前者,膝下卻有三個兒女,足令旁人羨慕。
西原侯正室早亡,未再迎娶正夫人,國君府內遂以密夫人為首。
今密夫人失寵,羊夫人寵愛日重。眾人這才發現,比起張揚的密氏,羊氏潛移默化細水長流,同樣不容小覷。
原桃此番過府拜會,表面是來賀郅玄病體康愈,實則是代母親羊夫人表明態度,和張揚跋扈的密夫人不同,羊夫人無意同郅玄為敵,至少短期內不會。
羊夫人深居內宮,長伴國君左右,深知國君的性情和手段。
密夫人的奢望她同樣有,膝下有子,不可能不期望更進一步。但她更知曉自身斤兩,沒有萬全的把握絕不會輕舉妄動。
正是這種聰慧和沉穩,讓她能安居內宮,同密夫人分庭抗禮,如今更在前者之上。
以目前的情形,即使國君壓著公子玄,暫時不立他為世子,也輪不到自己的兒子。不為嫡,不為長,僅有浮於表面的寵愛,能帶來什麽?
更何況,這份寵愛有幾分真,同樣值得商榷。
有這份明悟,羊夫人當機立斷,在國君下旨公子玄隨行會獵後,決意同郅玄交好,並讓長女代表自己前來,送上豐厚的禮物,可謂是誠意十足。
原桃深知羊夫人之意,過府時放低姿態,十分客氣。在郅玄未露面,府令請她先往客室時,也未有任何不滿。
寒風呼嘯,漫天飛雪。
明明還是午後,天色卻驟然陰沉,如黑夜一般。
客室內點燃火盆,暖意融融。侍人在窗邊留下縫隙,以便煙氣散去。婢女移來銅燈,三足烏口銜金枝,立在銅樹之上,這曾是原氏先祖圖騰。
燈火搖曳,淡淡煙氣飄散。
婢女的影子落在牆上,不斷拉長。
兩名婢女錯身而過,身影交疊,恰遇燈花爆閃,啪地一聲,將女公子桃從沉思中拉回。
婢女動作輕盈,撥亮燈花,送上熱湯和糕餅之後就退出室外。
轉瞬之間,客室內隻留下原桃一人。
她轉頭看一眼合攏的房門,端起熱湯飲下一口。拿起銅匕,切下一塊樣子新奇的糕餅,送入口中咀嚼,陌生的甜味和軟糯讓她新奇。
不是蜜,也不是粟、麥,是什麽?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室外傳來腳步聲,不緊不慢,十分規律,仿佛昭示著來人性格。
原桃將匕首放回原位,又飲下一口熱湯,衝淡口中甜味,方才正身坐好。
房門打開,一身黑袍的郅玄走了進來。
西原國尚黑,氏族以黑服為美,但在裝飾和花紋上有嚴格規定,唯有國君和世子能在袍服上繡神鳥紋。郅玄身為國君唯一嫡子,在沒有被立為世子前,同樣不能服神鳥,只能服山川紋。
相比郅玄,身為庶子的公子康和公子鳴連山川紋都不能用,頂多在袖擺和腰帶上做一做文章,多添幾道金紋,否則就是違製。
見到郅玄露面,原桃立即起身行禮,口稱:“仲兄康安。”
“大妹無需如此,坐。”郅玄越過她,在正位落座,立即有婢女送上熱湯糕餅。
大半天泡在書房,忙於此次出行計劃,事無巨細,郅玄難免有些疲憊。索性未在原桃面前遮掩,只是歉意地笑了笑,道:“讓大妹見笑。”
“仲兄何出此言?桃不敢。”原桃難掩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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