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府之前,她早已聽人回報,言公子玄遭遇生死之劫,康愈之後性情有所改變。只是沒能親眼證實,她一直將信將疑。
如今當面,她不得不相信侍人所言,郅玄的確不同往日。對比記憶中的二公子,說一句今非昔比也不為過。哪怕是演戲,能偽裝到如此地步也非尋常可以做到。
思及此,對於羊夫人的決斷,原桃更為佩服,也更加堅定同郅玄交好之心。
同母胞弟尚年幼,她卻已至嫁齡。西原侯沒有嫡女,她勢必要同他國聯姻。一旦遠嫁他國,不想被輕視,有強悍的支撐極為重要。以郅玄的出身和地位,今後不發生太大的變故,勢必登上世子之位。
於她而言,交好郅玄絕對是利大於弊。
數息之間,原桃腦中已轉了數個來回,對郅玄的態度更為熱絡。
看出她的心思,郅玄微微一笑,推測羊夫人所圖,雖有利用之意,倒也無傷大雅。
公子鳴年幼,羊氏勢力不及密氏。密夫人暫時失寵,卻未被徹底厭棄,難保不會有複寵之日。且公子康為國君長子,有密氏兄弟全力扶持,羊夫人的日子未必真如表面看起來風光。
她會找上自己,算不上出人意料。
這根橄欖枝接是不接?
郅玄端起熱湯,緩緩飲下一口。
公子鳴年幼,是劣勢也是優勢。
在公子鳴長成前,自己能坐上世子位,一切都好說。如果事情不成,今天的橄欖枝,勢必會成為一把隨時都將砍下的利刃。
利益面前,信誓旦旦的盟友轉頭就會成為敵人。
如何取舍?
郅玄不出聲,只是一口接一口飲著熱湯。
原桃看不出他的心思,原本的信心滿滿變得搖擺不定。伸手去端熱湯,不慎掃落裝有糕餅的盤子,磕碰聲引來郅玄目光,當即臉頰泛紅。
郅玄似沒看到她的尷尬,揮退門前伺候的婢女,溫和道:“羊夫人的好意,我已明了。”
“仲兄之意如何?”原桃重生希望。
“此事不急。”郅玄話鋒一轉,指腹擦過碗沿,道出一件讓原桃震驚之事,“我昏迷之前,鶯妹送來一碗羹,滋味甚好。大妹不妨回去問一問,此羹何來。”
原桃看著郅玄,腦子裡嗡嗡作響。
郅玄昏迷的因由,羊夫人有所猜測,也曾告知於她。本以為是密氏手腳,萬沒想到竟然同妹妹扯上關系?
這事母親知道嗎?
不,一定不知!
否則母親不會讓她過府,且在事先沒有任何提醒。
原桃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理不清頭緒。羊夫人交代的事情,今日恐無法達成。如果不能將鶯的事情查清楚,別說是同郅玄交好,雙方恐會成為敵人!
“仲兄放心,我回去即同鶯問清楚。”原桃終究年輕,慌亂之下未能猜出郅玄的另一層深意。如果是羊夫人當面則會截然不同。
郅玄沒有強求,又寒暄兩句,謝過羊夫人送來的禮物,命府令備好回禮,便送原桃離開。
離開郅玄府,坐在車上,原桃越想越是不安,連聲催促仆人揚鞭,隻想盡快返回國君府。
送走原桃,郅玄再次回到書房,將寫好的絹謄抄。確定沒有遺漏,命府令派人去往封地,盡快召集甲士,備好所需的物資。
“如有不足不可強求,速回府報我。”
府令領命下去,郅玄推開木窗,被冷風一吹,不由得又咳嗽兩聲。
桑醫恰好送來湯藥,見狀不禁皺眉。
郅玄合攏窗扇,不打算多做解釋,接過湯藥一飲而盡,日漸習慣這份苦味。
原桃回到國君府,急匆匆穿過回廊,滿懷心事去見羊夫人。
“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羊夫人靠坐在塌邊,黑發半挽,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姿態盡顯慵懶。手上是羊皓送來的書信,剛剛看到一半。
“母親,我有話。”原桃開口,視線掃過左右。
羊夫人領會其意,當即揮退侍人,並令關閉房門。
“什麽事,說吧,是二公子為難?”
原桃搖搖頭,一字一句轉述郅玄的話,擔憂道:“母親,二公子是惱怒鶯嗎?”
羊夫人抬手,示意她噤聲,沉思片刻,突然低笑出聲。
“母親?”
“這可是份不小的人情,難怪人言燈下黑。是我小看了密氏,好,好得很!”
原桃被羊夫人的樣子驚住,囁嚅著不敢開口。
羊夫人止住笑聲,命人去召原鶯。
“言我要為她裁新衣,讓她快些過來。伺候她的人,一同跟來的看好,留下的一個也不許漏,全都圍起來。做得機靈些,不要被外人察覺。”
侍人領命,當即下去安排。
羊夫人重新拿起羊皓的書信,在榻邊細讀。
燈光映在她的頰上,神態溫婉一如往日。偶爾抬眸,眼底浮現的冷意卻令人無比心驚。
第六章
原鶯不安地坐在原桃身邊,廣袖遮擋下,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邊緣嵌入掌心,留下月牙狀的紅痕。
原桃攬住妹妹的肩,感受到輕微顫抖,想要安慰她,遇到羊夫人嚴厲的目光,到嘴邊的話終究咽了回去。
羊夫人一聲令下,服侍原鶯的人全被拿下,殿門盡數關閉,將居處隔絕成為一方小世界,杜絕窺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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