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桃捧起熱湯,情緒愈發放松,在郅玄溫和的注視下侃侃而談。原本不想說的話也陸續出口,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傾訴給郅玄。
“兄長,王后和太子想我有子。”話到最後,原桃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這件事埋藏在她心中許久,一直未對人言,連稷夫人都沒有。
郅玄放下湯盞,道:“他們逼迫你?”
聲調沒有太大起伏,字裡行間卻充滿煞氣。
他明白王后和太子淮的目的,也清楚原桃有子必為太子。但他不容許任何人逼迫自己的妹妹。
誰敢這麽做,他必會令其付出代價!
“沒有。”原桃搖搖頭,故作輕松道,“有兄長在,無人敢欺我。”
郅玄認真看著她,想從原桃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真實想法。
原桃有些局促,內心掀起波瀾。手指慢慢收緊,牢牢攥住袖擺,用力到掌心出汗,將布料浸成深色。
“你如何想?”郅玄問道。他相信原桃足夠聰敏,明白這件事背後代表著什麽,也清楚利害關系。
“兄長,我不想。”原桃道。
“不想有子?”郅玄問得直白。
“不想。”原桃的語氣愈發堅定,抬頭迎上郅玄目光,正色道,“兄長,羊氏家主曾與我書信,言及公子鳴,暗指兄長膝下無子。我為原氏,有兄長在,我生子必為太子。然我母出身羊氏,太子立則羊氏壯大,恐生僭越之心,尾大不掉。”
如果沒有羊皓的這封書信,原桃未必下定決心。
讀過這封信,她認識到羊皓的真實意圖。雖字字親情,實則一筆一劃充斥野心。
原桃還記得羊皓曾為公子鳴造勢,也牢記羊夫人評價羊氏野心。
她知道羊琦比羊皓理智,可面對家族利益,面對唾手可得的權柄,羊琦當真能一直保持清醒,半點也不動心?
原桃不敢賭。
尤其是見識過中都城的權力傾軋,了解王權爭奪的血腥,她愈發堅定決心,不能給羊氏這個機會。
她不想兄長在國事外操勞,也不想羊氏走上岔路,落得全族不存的下場。索性切斷源頭。
原桃在郅玄面前娓娓訴說,道盡心中擔憂。
郅玄沒有中途打斷,直至原桃尾音落下,才歎息一聲,掌心撫過她的發頂,道:“難為你了。”
“不為難。”原桃笑著仰起頭,主動蹭了蹭郅玄的手,如未嫁時一般,“兄長待我好,我能做的實在太少。”
“桃,可想離開中都城?”郅玄突然開口。他是臨時起意,態度卻無比認真。
原桃愣住,定定地看向郅玄。
“想嗎?”郅玄又問。只要原桃點頭,他必會讓她如願。
“兄長……”原桃哽咽一聲,雙眸泛起水光。當場撲到郅玄懷中,用力抱住他,用力到指關節發白。
自嫁給太子淮,她一直在隱藏情緒,如今終於破防。在兄長懷中,她可以盡情流淚,無需壓抑哭聲,也無需顧忌任何人。
郅玄抱著原桃,一下下撫過她的發頂,沒有再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哭泣聲終於停止。原桃穩定下情緒,主動離開郅玄,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少女眼角泛紅,如塗抹胭脂。未盡的淚珠滑過臉頰,恰似梨花帶雨。
大哭一場,壓在心底的陰霾全部掃清。
原桃正身而坐,眸光湛然,如雨後晴空。
“兄長愛護,桃喜甚。然桃為原氏女,職責所在,不能任性。”原桃雙手交疊托於額前,其後伏身,三拜之後抬起頭,一字一句道,“唯願兄長掌九鼎,握天下大權,立四海八荒之巔!”
第二百三十七章
身為太子側夫人,不可在府外久留。原桃過營半日,日落時分當歸。
臨近傍晚,太子淮親自來大營接人,一為表示對原桃的重視和喜愛,二來是同郅玄消除誤會,證明他並無利用原桃之心。
奈何越急越會出錯。太子淮此舉非但沒能解釋清楚誤會,反而顯得欲蓋彌彰,將事情越描越黑。
侍人在帳前稟報,太子淮車駕停在營前,帳內話聲為之一頓。
原桃垂下眸光,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失望之色溢於言表。郅玄神情驟冷,當即冷笑一聲,命人擺出全副儀仗,他要親自去迎太子淮。
“太子大駕光臨,自當設宴款待。”
王宮中,一名侍人急匆匆穿過廊下,進到王后寢殿,稟報太子淮前往西原國大營,並被西原侯留宴。
“太急。”王后歎息一聲。
太子淮急於修補和西原侯的關系,王后心知肚明,也認為很有必要。只是沒想到他會失去分寸,行事魯莽也過於直白。套用到政治場上,難免會被多想,甚至會被誤會。
不能指責太子淮愚鈍,只能說他之前過得太順,缺乏足夠的政治目光和手腕。以他的年齡和地位,原本算不上太大缺點,登基後可以慢慢培養。奈何情況不允許。
王后歎息一聲,百般思量也無從破局,唯有期望西原侯手下留情,看在太子淮之前讓步的份上,給他留存幾分顏面。
至於別的,王后已無力去想。
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得太多未必是好事。讓他吃上幾次虧,或許才能快速成長起來。
西原國大營中,太子淮被請入大帳。
除了郅玄和原桃,趙顥也被邀請過營,參與這場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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