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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無鄉》211 沉夢(十三)
大約是因為精神過於疲憊的緣故,許暮洲原本已經有些好轉的低燒在後半夜氣勢洶洶地嚴重起來。

嚴岑隻短暫地睡了兩個小時不到,就被旁邊溫度升高的小火爐給熱醒了。

嚴岑知道自己體溫比普通人要更低一些,他摸了一把許暮洲的額頭,覺得對方確實是有點熱。

這床本來擠兩個成年男人就費勁,於是嚴岑乾脆不準備再睡了,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從許暮洲扔在窗外的外套上撕下一條長長的下擺,在手裡疊了幾折,轉頭掀開了一小條窗縫。

在窗外的冷風灌進來之前,嚴岑先一步向前站在了窗口前,將手裡那塊粗布條向外一遞。

外面不知是細雨還是揚起的海水很快將布條打濕,嚴岑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等著冷風混著雨水將這塊布條浸透,才滿意地收回手,重新拴上窗戶。

他走回床邊,將手裡這塊簡易的物理退燒貼貼在許暮洲的額頭上。

許暮洲被冰了一個激靈,難受地皺了皺眉,下意識伸出手在半空撈了一把。

許暮洲這一覺睡得極其混亂,他在睡夢中亂七八糟地做了不少夢,一個套一個,毫無邏輯,跳躍極大。

夢裡他像是個到處旁觀的局外人,上一秒還站在孤兒院外面看著一個男人丟下繈褓,下一秒又走到了他們老院長的辦公室門口,聽著裡頭傳來的竊竊私語聲。

“這孩子太小了。”老院長的聲音被厚門板隔絕得有些模糊︰“……報警了嗎。”

“報了。”一個女聲說︰“但是找到的概率很少……哎,聽附近的人說,扔孩子的好像還是個學生呢。”

老院長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他才為難地嘆了口氣,又問道︰“咱們這最小的孩子都三歲多了,照顧嬰兒確實有些麻煩,要不然跟醫院那邊商量商量,能不能想辦法找個別的機構照顧一下。”

“……可能不太行。”那女聲聽起來也很為難的樣子,繼續說道︰“人家孩子也沒病,身體健康,醫院那邊不收。”

“那就算了。”老院長說︰“好在是個健康孩子……又是個男孩,說不準之後也容易被領養出去。”

夢中的許暮洲意識有些遲鈍,但直覺就知道屋裡的老院長說的是他。

按理說,這場對話只會發生在他剛剛被拋棄的那段時間,但那時候許暮洲自己還是個嬰兒,怎麼也不可能記住事,這段對話更像是埋藏在他意識深處的什麼映射,只是在夢中被換到這個場景中展現出來了。

許暮洲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屋內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片刻後,老院長忽然拉開了辦公室門,許暮洲躲閃不及,被他抓了個正著。

在夢裡,許暮洲的情緒轉折都變得非常純粹,他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有種被抓包的恐懼。

他瑟縮地往後退了一步,才發現他的視角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很低,幾乎隻到老院長的膝蓋處。

於是許暮洲不得不努力抬起頭,才能看到老院長的臉。

“小洲怎麼走到這來了。”老院長在他面前蹲,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跟著老師們去洗澡換衣服嗎。”

夢中的時間線異常混亂,不知道在哪個點就會忽然跳轉。

“我……”

許暮洲一張口,發覺自己的聲音變得奶聲奶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發覺那是一雙幼童的手,看起來也就兩三歲的模樣。

老院長顯然習慣了他這副說話不利索的樣子,也不等他說完,就扶著他的肩膀將他轉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離開辦公室門口。

“老師找不到你會著急的。”老院長在他背後說︰“快回去。”

許暮洲搖晃著小短腿,順勢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回頭看了一眼。

老院長已經重新進了辦公室,關上了門。

許暮洲人被困在小小的身軀裡,意識倒還是成人的意識,他被夢境影響了,竟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雖然那時候他還小,但這件事許暮洲隱隱約約還有印象。

老院長叫他去洗澡換衣服,是因為今天下午有一次“領養活動”,那好像是許暮洲第一次接觸到類似的活動,大概是讓所有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在一個面積很大的活動室裡玩耍。

而活動室的門外,會站著來領養孩子的人們,他們通過觀察來確認自己有喜好的孩子,再由老師將人帶出來進一步接觸。

那次來的人是一對非常年輕的夫妻,那對男女看起來年輕過頭了,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非要來領養小孩子。

那天,那對夫妻挑中了他隔壁床的那個小男孩,那個男孩比許暮洲大許多,那時候已經歲了,差不多懂事了。其實一般領養孩子,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年齡小一點的,覺得養起來比較同意培養感情,但那對年輕男女似乎是懶得帶孩子,於是才挑了大的。

這件事本來只是許暮洲年幼生涯中的一段非常短暫的插曲,甚至於他除了奇怪了兩天隔壁床的哥哥為什麼不回來睡覺之外,對於這件事毫無觀念。

而許暮洲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不到三個月,那個男孩子就又被“退貨”了。

他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又陰鬱又膽小,瑟縮地蜷在床上,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上都是青紫的斑痕。

那對將他送回來的年輕男女彼時就站在活動室門口,跟聞訊趕過來的老院長不耐煩地說,是因為那男孩“太不乖了”。

其實許暮洲小時候是孤兒院為數不多沒病的健康孩子,雖然小時候營養不太好,長得有點又瘦又小,但大體上顏值還過得去,不是沒有被人動過領養的念頭。

——只是許暮洲都沒有去。

約莫是受了那個隔壁床男孩子的影響,許暮洲在年幼不知事的時候對於“大人”這種生物非常不信任,以至於一旦有人表露出這個意思,無論老師帶著許暮洲見到的男男女女是年長還是年輕,是衣著華貴還是穿著樸素,他都本能地抵觸不已。

小孩子不必作出什麼反抗,只要表現得不聽話一些,問話不答,看起來孤僻一些,那些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自然也不會想給自己找個刺頭麻煩回去。

等到後來他再大一點,懂事了,就覺得連有血緣存續的親生父母尚且可以拋棄他,何況是素昧蒙面的陌生人。

——但夢境的走向似乎有點奇怪。

年幼的許暮洲在樓梯口坐了一會兒,就見有人從樓梯上走了上來,走在前面的是他的生活老師,後面跟著一對中年夫妻。

年輕的生活老師默不作聲地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將許暮洲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交給了身後的人。

許暮洲下意識地想掙扎,但又忽然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掙扎。

他在夢境裡越陷越深,被男人接過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中年男人的臉迅速地變得年輕起來,有些微胖的身材開始抽條,身上筆挺的西裝飛速褪色,最後變成了一件藍白相間的校服。

許暮洲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他像是一隻海面上的小船,被夢境裹挾著一路向前。

下一秒,男人忽然驚恐地收回手,將他扔在了地上。

“我不能,我——”年輕的男孩大叫道︰“我不能要他,我要他我就毀了!”

許暮洲摔在樓梯上,右手肘和膝蓋上磕破了一塊皮,火辣辣地疼。

原本還能維持正常運轉的夢境被這一聲驚叫驚醒,開始變得光怪陸離起來,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畫面層層疊疊,許暮洲一會兒覺得自己長大了,在領獎台上拿著年度獎學金,一會兒又重新回到了孤兒院的活動室,面對著生活老師,大聲地辯駁著自己並沒有偷東西。

唯一不變的是年輕男人的驚叫和大喊,那些尖銳刺耳的聲音像是沒有被畫面影響,持續不斷地在他耳邊遠遠近近地叫喊著,像是一群被放大無數倍的蒼蠅嗡鳴聲。

許暮洲被吵得頭疼欲裂,掙扎著想要逃離開這個永無止境的噩夢循環。

然而緊接著,許暮洲忽然覺得,他的手被握住了。

握住他的那隻手比他的手掌大一些,但感覺有些涼。

夢中的許暮洲下意識往身邊看去,身邊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但那些惹人厭煩的聲音卻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面前扭曲的畫面和樓梯也變得安靜起來。

於是他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住了那個感覺。

嚴岑擔憂地看著床上許暮洲,推他的手已經伸到了一半,卻不知為何他又停止了折騰,緊皺的眉頭略略舒展開一些,重新睡過去了。

許暮洲前幾分鐘折騰得太厲害了,臉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整個人睡也睡不安寧,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換姿勢。

現在終於略略好上一點了,嚴岑也不想貿然再起身離開他,於是將他額上變溫的布條拿了下來,勉強翻了一面,想著湊活再用一會兒。

見許暮洲終於睡得安生一些,嚴岑才輕輕地舒了口氣,也不想再叫醒他,乾脆將被子拉過來,將兩人交握的手一並蓋上,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等許暮洲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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