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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第196章
  ……當年他是何等天真。

  盡管面前已是無邊黑暗,尹辭還是閉上了雙眼。接下來的記憶如同長在腦髓中的網,稍稍扯拽,便帶來鋪天蓋地的痛苦與恐懼。

  就在亂世結束,四人結拜之後不久。天下大旱,身強力壯的許櫟也突然病倒,水米難進。尹辭霎時忘了自己那點小小的“內力之疾”,整個人不知所措,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這才剛遷都弈都,就趕上大旱。許大哥病重,這事實在太邪性。賀大哥叫咱們準備祭……準備祛邪儀式,他跟你說了沒?】

  孫妄語氣略顯僵硬,說這話時,他沒有看向尹辭。

  【要吃齋拜神,聽說光是準備就要一個月。賀大哥他……】

  【我這就去找國師。】四人之中,尹辭比誰都抗拒亂世再現。【許大哥還不能倒,別說吃齋拜神,要我以命換命都行。】

  孫妄沒再說話,眼神無比複雜。如今想來,那雙眼裡盡是哀淒。

  【好。】他一字一頓說道,【我送你去。】

  同一時間。

  尹辭身邊,時敬之一字字辨認著書頁上的字,五髒六腑如同結了冰。他的手指拂過粗糙紙張,觸覺卻仿佛失了靈,什麽都感覺不到。

  時敬之不再思考此事中“引仙會”介入多少,每一個醜陋的字都化成一把錐子,朝他的腦仁裡直鑽。

  開國雙傑原是開國三傑。

  四人結拜不久,賀承安曾私下尋過許櫟、孫妄。

  他聲稱“尹家小兒運勢太盛,恐奪我大允國運”。形勢正一片大好,許、孫二人有情有義,當即拒絕將尹辭交給賀承安。

  賀承安並未強求,只是搖頭離開。

  不久後,大允遷都。同年大旱,舉國上下災難四起。許櫟正值而立左右,卻突發怪病,纏綿病榻。與一群兒女的孫妄不同,許櫟膝下僅有一個幼子。眼看這大好河山將亡於眼前,賀承安再次拜見。

  【並非吾不念舊情,陛下,您需以天下蒼生為重。】

  孫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要發火,卻被許櫟止住。

  【那人年輕有為,面容不凡,比您更有帝王之相。一國不容二君,氣運盛極而衰,此為天之怒。氣運熾盛者以命祭天,方能求得平安。】

  賀承安態度前所未有的鄭重。

  【陛下,老朽不懂武,武將不服。孫將軍不識字,文臣不認。那人文武雙全,若是陛下……】

  許櫟本就滿面病容,聽到這裡,他面色出奇的難看。孫妄當真被氣炸了肺,但礙於皇帝在側,不好發作,隻好硬憋。

  賀承安直視許櫟,點到為止:【哪怕陛下不考慮蒼生,也要考慮下自身骨肉啊。】

  【淨是屁話!】孫妄終於忍不住,出聲怒斥。【賀大哥,咱們認識多少年了,你怎麽還出這餿主意?就算我反,尹大將軍也不可能反!】

  賀承安不答,孫妄火氣更盛。

  【多災多難,咱就同甘共苦。因為這狗屁理由要人祭天,這種老天不要也罷!】

  【老朽的判斷可曾出過錯?孫將軍,這也是為大允著想。】賀承安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駭人。饒是孫妄縱橫沙場多年,還是被那笑容瘮了一下。

  於是孫妄一雙眼看向許櫟,期待摯友應和。而許櫟卻沒有像以往那般接話,他咳了個驚天動地,沉默許久。

  半晌,許櫟終於開口:【孫子序,我記得你三丫頭剛出生……翠翠身體可好?外面天寒地凍,叫你妻兒來宮內住到開春吧。】

  宮內燒了上好香炭,孫妄卻如同置身三九嚴寒。他人雖粗枝大葉,卻識得這話背後的殺意。

  賀承安適時開口,語氣平靜無波:【臣去準備祭天儀式。孫將軍無需這般憤怒,為保證儀式萬無一失,老朽也要以身殉天。繼任的學生,老朽已經挑好了。】

  許櫟雙目微紅:【國師大義。】

  【簡直瘋了,許大哥,至少想想別的辦法!誰家天下沒點災禍,這只是老賀……不,只是國師一面之詞!】

  【還望陛下在西北、弈都各設一法場。尹大將軍祭西北,平災去禍。老朽祭弈都,佑我大允。】賀承安無視了孫妄。

  許櫟也沒有理會哀求的孫將軍,他只是望著自己因病枯瘦的手:【準了。】

  接下來的字跡,模糊得尤其嚴重。

  孫妄被遣去通知尹辭祭天一事,他掙扎許久,仍是沒能說出真相。他眼睜睜地瞧著尹辭被賀承安帶走,之後的一個月,他與家人皆被留在皇宮之內“做客”。

  孫妄人在宮中,消息未斷。一個月裡,許櫟出手雷厲風行,開國功績盡數歸於孫妄。各式書本被盡數修訂,說書人的故事都被明裡暗裡調查了一番。

  孫妄縱橫沙場多年,哪想到了河清海晏之時,反而嘗到如此辛酸絕望的味道。

  他開始習字,試著將真相書寫下來,想辦法流傳後世。他不想將愛妻翠翠拉入泥潭,有苦說不出,只能眼睜睜看妻子為自己擔憂。

  諷刺的是,尹辭祭下,西北大禁製成。天災居然即刻結束,許櫟的身體也日漸好轉。待弈都祭天將舉辦之時,賀承安特地拜訪過孫妄。孫妄閉門不見,而祭天之後,國師亦不知所蹤,似是真的“以身殉天”了。

  孫妄經此打擊,一心隻想解甲歸田,他連折子都寫好了,只等遞出去。

  孫夫人見夫君萬念俱灰、不成人形,心痛無比。她沒有深究,隻道賀承安祭天之前贈了補品,明日燉好,也算與弈都諸般人事來個了結。

  孫妄自是同意,還抱著夫人痛哭一場。

  然而冊子在這一頁戛然而止,其後盡是空白。

  ……究竟發生了什麽?

  孫妄並未辭官。根據白紙黑字的歷史,許櫟還是崩於中年,孫妄做了攝政王,為年幼的太子四處征戰,平定邊疆。

  尹辭被祭天,號稱“以命換命”。孫妄的判斷沒錯,賀承安到底說了謊——此人不死不滅,如何“換命”?當初尹辭被祭在西北大禁製之下……是他所猜測的那樣嗎?

  時敬之握緊尹辭的右手,將它按在嘴唇上,第一次顫抖起來。

  黑暗之中,尹辭終於將一連串不明所以的片段穿了起來。他終於明白了“拜神”之前,所謂“準備一個月”的目的。

  他進入國師府後,隻記得聽見一曲刺耳之音。隨後他始終昏昏沉沉,隻記得嘴裡接連不斷的仙酒,脖頸上日夜不休的疼痛。他好像被人一次又一次斬下頭顱,被酒液嗆咳到近乎窒息。每當要清醒之時,又有魔音灌耳,令他動彈不得。

  【多存些,滿三千數,有用。】

  ……那是賀承安的聲音。他的語調中不見慣常的笑意,淡漠無比。

  【大人,此人天賦異稟,音律術法快壓不住他了。】

  【所以才教你們多存些材料。存完之後,我自有安置此人之處。】

  終於,嗆人的酒漿停止了,徹骨之痛也停止了。彼時尹辭隻當那是個模糊的噩夢。先不說他始終昏昏沉沉,人哪有那麽多個腦袋拿來斬首?這夢當真滑稽,等他醒來,他定要說給孫、賀聽聽。

  於是他呻吟幾聲,掙扎著睜開眼,卻只看到一片黑暗。

  他的頭還在痛,思維生了鏽。尹辭試圖坐起來,卻發現壓根撐不起身。他的頭剛抬起,就撞上了堅硬冰冷的石板。

  手下是冰冷的石頭,夾雜著怪異冰冷的軟液珠,像是殘余的水銀。尹辭心中一寒,向上摸去,果然摸到了又一塊石板。他以身軀摸清了這個“石盒”的形狀,頭腦霎時空白一片。

  ……不知為何,他正躺在一具石棺之中。

  這下他顧不得什麽噩夢不噩夢了,頓時對著棺蓋一陣敲打。可惜除了寂靜,他沒得到任何回應。尹辭試著動用為數不多的內力,結果連內力都半分不剩,他連個石渣都削不下來。

  這就是孫妄口中的“祛邪儀式”?

  第一日,他想,這或許是友人們的戲弄。

  挺過這一天,他們便會打開蓋子,瞧瞧大允第一猛將驚慌的模樣。

  第二日,他想,這或許是某種以命換命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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