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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第197章
  若是能換得許櫟平安,河山穩固,自己死也值得……賀承安年歲已高,孫妄拖家帶口,他亦願意為他們而死。他只有那麽一點兒埋怨,相識近十年,那幾個家夥是怕他跑了麽?原本他可以灑脫而去,好好告別的。

  第三日,他想,為什麽自己還活著?

  明明米水不進,幾近窒息,自己早該死透了。這是現實?還是又一個醒不來的夢境?他大喊大叫,喊到滿口血味。他猛掐自己,甚至生生扯下一塊血肉。

  疼痛從未如此真實明晰。

  第四日,他終於開始恐懼。

  尹辭一遍遍梳理自己不算太長的人生,試圖尋找其中的詭異之處。沒有找到,他又試著找到自己的錯處——這般詭異絕望的情況,得有個緣由才對。

  無論是埋在這裡的緣由,還是“他還活著”的緣由。

  ……可他想不出。

  第一年過去,尹辭幾乎不能再有條理地思考,唯有“必須逃出去”的念頭還在腦海殘存。尹辭遍身綾羅,身上沒有金屬木石,他四處摸索,也沒能找到合適的工具。

  人骨是硬的,他幾近絕望地想,人骨如何?

  這是他頭一回掰斷自己的左臂。鮮血四溢,皮肉相連。他費了很大力氣撕咬血肉,才得以剝離骨頭,繼而以骨磨石。

  也許自己已經瘋了,尹辭心想。畢竟就連新的左臂即刻長出,也無法讓他多出半分驚駭。

  石棺不知被誰撬過,留下一點縫隙。水銀漸漸消失,各式蟲豸來了又走,幫他把腐肉與骨屑吃去,使得石棺不至於被骨渣塞滿。尹辭從未停下,日複一日用臂骨削磨石壁同一處。

  得逃出去,他麻木地想。

  尹辭一次次撕下左臂,動作越發熟練。不知過了多久,他可以單憑手指使力,便能把皮肉剝離,隻留下方便使用的骨頭。

  必須得逃出去,找到一個緣由,一個答案,或者一個結束。

  除了這個念頭,其余記憶幾乎成了漿糊。劇痛伴隨著人骨磨石的摩擦聲,從未停歇。黑暗催生無數幻覺,尹辭漸漸生出無數妄想,借以逃離現實。

  直到第一聲“啪嚓”聲響起。

  厚重的石棺竟被他生生磨出一個洞。天無絕人之路,破洞之後並非嚴實的泥土,而是臨近一處地下空穴。

  尹辭似無所覺,繼續順著破口撬磨石棺。

  有了空穴作為拋棄殘肢之處,他的效率更快了幾分——只要石棺有一處破損,接下來的毀壞堪稱順風順水。日往月來,巨大的空穴幾乎被骨骸堆滿,尹辭終於磨開了可供通過的破洞。

  可惜他已然半瘋,嘗不出喜悅之情,只知道繼續朝前挖。不知過了多久,他幾乎只剩骨頭的雙手觸到了熾熱的黃沙。

  幾乎將人刺瞎的陽光灑了下來。

  他動物似的窩在黃沙之中,一條蛇蜿蜒而至,被他一口咬斷,塞入喉管之中。尹辭在茫茫沙海之中行屍走肉似的遊蕩……再之後,便是遭遇沙匪,再遇見那個收留他的村莊。

  正如陳千帆所記載的。

  而按照陳千帆記下的時間推算,他在那地底石棺之中,至少待了八十余年。

  斬首是真的,無盡的黑暗也是真的。盡管他一直將它們當做“妄想”的一部分,那份恐懼與瘋狂卻始終藏在他腦海深處,時不時將他推至懸崖邊沿。

  有些事,似乎還是不要想起來為好。只是一顆石球滾落,他又被迫立於崖邊。

  【尹卿,朕定然不會負你。】

  【好兄弟,就算我死,也絕不會辜負你。】

  【老朽定然不負尹將軍所望。】

  ……

  真是笑話。

  他準備好了為天下而死,為親人而死。可他從未準備過那般“活著”。

  無邊黑暗之中,尹辭握緊拳頭。一切本應冷硬無比,可不知為何,他的右手十分溫暖,像是挨著暖烘烘的火爐。一切痛苦依舊,荒唐如昔。然而面對那鋪天蓋地的黑暗,他失去了走火入魔的衝動——

  尹辭攥緊右手,緩緩放在心口。黑暗之中,一簇金火在他右手上歡快跳躍。

  還不把我弄醒,臭小子。

第124章 難題

  時敬之緊緊攥著尹辭的手,在床上蜷起身子。

  要是那些恐怖的猜想屬實,以往那些古怪之處都有了來由——比如尹辭最初什麽都不想要的“無欲”,再比如回蓮山上尹辭的“失明”,以及那盞頭顱與手臂糾集成的心魔燈。

  再比如二十四年前的聚異谷,強如尹辭,為何會落到走火入魔的境地,又對“背叛”那般敏感。

  時敬之深諳被囚禁之苦,可囚禁他的院落尚有一畝三分地,後院巨樹尚能演繹四季更迭。皇帝準他讀書,準他修習內力強身健體。他並非觸不到人,見不到光。即便如此,二十余年的軟禁,依然在他心中留下一片虛無。

  尹辭困在西北大禁製之下的時間,絕對不止簡簡單單的二十年。

  冊子靜靜躺在兩人枕邊,散發出淺淡至極的墨汁味道。

  這只是本古冊,時敬之不會一開始就照單全信。然而這冊子中的荒謬之處,他卻在現實中一一找到過答案——

  軍功換人並不簡單。尹辭為主將,偶爾會與孫妄分開作戰。戰役時間、情況均不能出紕漏,需要細細改過。要做到這一步,須得朝廷出手,逐年清除破綻。

  ……而他確實見過存有修改痕跡的冷門書本,改前的時間恰恰與尹辭的記憶對得上。

  而根據孫妄的記錄,祭天以幕炎石棺、滿溢水銀封存屍身,下手狠絕。西北大禁製壓在上方,源源不斷地抽取尹辭的力量。被這樣深埋地下,尹辭理應毫無逃脫之法。

  ……花家先祖曾混進興建禁製的隊伍,“醒陣”時偷得幾桶水銀倒賣。要是那水銀是從棺中抽出的,在石棺封口處留下縫隙也不為怪。

  而就是這一點縫隙,給棺中人留下一線生機。西北大禁製之所以還能“憑空運轉”,靠的大概是尹辭當年留下的殘肢屍塊——石棺是世上最硬的幕炎石所造。沒聽聞地震或人為破壞,尹辭又毫無內力。按尹辭的性子,時敬之只能想到“以軀體為器”這一條路。

  如此想來,西北大禁製效果越來越差,恐怕是丟了尹辭這個源頭活水,地下殘骸慢慢耗盡的緣故。

  ……全部對得上。

  人算不如天算。真實發生過的慘劇,哪怕過了三百年,依舊殘余了淡薄的影子。只可惜當年尹辭被人抹去功績,就此消失,到底無人深究。

  看冊子中的記載和表述,孫妄完全不知道尹辭不死不滅之事。自己這位祖先隻當昔日摯友反目,憑著莫須有的威脅便要功臣祭天,因而痛苦不已。要是曉得尹辭沒死,孫將軍定然不會心灰意冷、解甲歸田。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好解釋了。以孫妄的性子,不可能悶不做聲地背上尹辭的功績,更不可能轉頭回宮鞠躬盡瘁。

  賀承安的消失也很微妙。尹辭不死之身不像天生,賀承安是如何得知不死之身的存在,又守住秘密悄悄利用的?西北大禁製確實鎮守一方民眾安居樂業……賀承安究竟想做什麽?又去了哪裡?

  不滅之身,百年大計,最終的源頭竟匯集在賀承安身上。時敬之腦袋嗡嗡作響,他把臉埋進尹辭的長發,委屈地嗅聞了會兒。

  “阿辭,”他轉向沉睡的尹辭,“好難啊。”

  尹辭自然沒有回答。

  時敬之湊得更近,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身軀。此生積攢的一切苦楚,此刻盡數化為憐惜。他抱緊懷裡的人,像是攫住激流中唯一一塊浮木,又不敢太過用力,生怕這根浮木隨自己一同沉底。

  那滋味甫一出現就深入骨髓,酸甜苦辣化作一處,簡直無法言說。

  “看你剛才的模樣,許是分開了妄想與回憶。”時敬之翻了個身,撐起身體,面對面俯視尹辭。“阿辭吃的苦,我光憑想象都痛苦得受不了。你要是就這樣走火入魔,反而也是種解脫……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尹辭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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