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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第160章
  緊接著那老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尖利地笑起來:“真不想被神教利用,你大可以報完血仇,找個地方自我了斷。好徒兒,你怎麽不去死啊?”

  他這話說得無比狂傲,像是篤定自己捏住了閻爭七寸。不遠處,暗紅的朱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它明明只有一個淡薄的影子,由閻爭看去,卻如同一根深深扎進傷口的刺。

  “六年前,本座的確那樣想過,也那樣做過。”

  閻爭沒有像柴釁預想那般,露出懦弱被戳穿的惱羞成怒。他只是掀掀眼皮,表情有些奇異的空茫。鮮血順著那身破碎的紅衣淌下,在石板上積成一小灘,散發出淡淡的腥氣。

  “興許嫌我陪葬太薄,老天不同意,沒讓我死成。這六年來,我一直在攢自己的陪葬……至於那血仇之事麽,徒兒有話要說。”

  閻爭看著幾步外的柴釁,聲音越來越輕。

  和八年前相比,柴釁的模樣幾乎沒有改變。對於老人來說,八年光陰只是彈指一瞬。而對於閻爭,那是足以將少年變為青年的漫長時光。

  初遇柴釁時,他泡在他人的血裡。眼下他泡在自己的血裡,也算有始有終。往日的回憶猶如白日夢魘,又一次纏了上來。

  他原本不叫閻爭,祖輩為躲避追殺,改姓了“鬱”。

  父親鬱春回天生一雙鬼眼。為護父母妻兒,他早早戳瞎自己的雙眼,當了盲眼郎中。鬱春回醫術高明,一家人在弈都附近置了房產,過得有滋有味。

  父親調製藥水,母親精雕細琢,他們甚至做了對遮掩瞳色的“妖皮軟睛”,讓兒子像普通孩童那般在陽光下玩鬧。父親溫和,母親聰慧,家裡做的是治病救人的活計。閻爭原本以為,世上沒有再平和的生活了。

  直到八年前,父親老友病倒。

  那位老友是個姓吳的玉匠,原本收入頗豐。結果病來如山倒,化身吞錢的無底洞。吳家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玉匠養家。見頂梁柱要倒,一家人迅速出家宅當家產,一度要走到賣兒鬻女的地步。

  【……正好他是個玉匠,要不咱們將傳家玉佩拿與他,讓他割了賣一部分?那玉料子極佳,做成扳指,能賣個二三百兩,夠他養病了。】

  當時父母特地避開他,去後院商談。閻爭還是悄悄跟上,聽了個一清二楚。父親話語溫和得一如既往,他每個字都記得無比清晰。

  他的母親有些猶豫:【夫君,那玉真的沒問題麽?不是說可能是閻……唉,你先前還說得藏好,萬不得已時再拿出來應急。】

  鬱春回:【閻魔頭死了百年,不說一般人不知道這類物件兒。這回讓老吳分割修改,以後擱家裡也放心。咱兩家十多年的交情,老吳一路瞧著阿爭長大,咱們總不能眼看他家破人亡。】

  他的母親沉默半晌,歎了口氣。

  【也好。他那對兒女白胖可愛,一直放在心尖兒疼,賣掉實在可憐……】

  他的父母一直很心軟,心軟到近乎愚蠢。閻爭想過無數次,要是父親心再硬一點,再謹慎一點,哪怕繼承了閻不渡千分之一的自私,他的父母會不會還在呢?

  吳玉匠拿到玉佩,千恩萬謝,就差拖著病體給鬱春回磕頭。可惜鬱春回有所不知,這位老友的遠房親戚是太衡下人,他一早便對流落在外的閻家信物爛熟於心。

  尤其是玉件。

  那時閻爭並未想太多,他無所不能的父母怎麽會出錯?再說吳伯向來慈愛親切,見面便給他蜜糖果子,連重話都未說過半句。

  這是情義之舉,無可厚非。

  然而到了最後,閻爭得到的不過是一句“快跑,別回頭看”的悲歎。

  可就算沒有回頭,他仍然看見了太衡長劍的閃光,也記得父母屍體撞上地面的悶響。

  沒了父親調製藥湯,閻爭的妖皮軟睛很快枯乾皺縮,遮不住鬼眼。閻爭隻好拿破布條蒙眼,踉踉蹌蹌流落街頭。吳玉匠一家就此發達,一大家子搬離清苦街巷,換了個敞亮乾淨的大院,一雙兒女穿著綢緞細襖,比先前還白胖。

  街坊們管那吳玉匠叫不畏妖邪的“義民”。

  好個義民。

  閻爭偷了把刀,趁夜黑風高溜進吳宅。瞧清那雙眼後,“吳伯”往日和善的臉上滿是驚恐。

  【阿爭,阿伯該死,阿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

  吳玉匠磕磕巴巴道,閻爭的刀尖在他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線,他險些尿了褲子。

  【而、而且你得理解,扳指不過二三百兩銀子,閻家後人的線索可、可值三千兩。阿伯沒辦法,阿伯也是為了家裡人……你你先把刀拿開,阿伯給你跪下道個歉,行不行?】

  【阿爭,你那弟弟妹妹還在,咳,還在等阿伯回家呀!】

  玉匠看著那雙灼灼鬼眼,駭得涕淚橫流。聽到此人提及兩個孩子,閻爭的手抖了一下。結果吳玉匠趁機攥住他的手腕,眼看就要呼喊求救。

  閻爭後背一炸,冷汗熱淚幾乎一同湧出。他使盡全身力量,將刀刃狠狠捅進吳玉匠的脖子。下個瞬間,滾燙的血噴了他一臉,吳玉匠圓瞪雙眼,很快沒了聲息。

  往日父親教他的穴道與行醫知識,成了再合適不過的殺人術。人的脖頸比他想象的硬,血比他想象的多,死前的呼吸也比他想象的更加嘶啞難聽。

  僅僅為了吳玉匠這條命,他的雙親引上殺身之禍。而不消半柱香,自己就輕易取走了它。

  無盡的荒謬和空虛席卷而來,閻爭險些沒拿穩刀子。還剩一個,閻爭恍惚地想,他得活下去,把那日殺死父母的太衡弟子找出來……

  【殺人氣勢不錯,有幾分天賦,就是太傻。配上這雙眼睛,實在浪費。】

  一個粗啞難聽的聲音響起,閻爭抬起頭,在吳家屋簷上瞧見一個蘿卜乾似的獨眼老頭。雙手還沾著腥黏的血,閻爭三魂七魄正在殼子外亂飛,哪有空理會這麽個老頭。

  【你多大了?】那老頭一躍而下,攔在他面前。

  【十三。】其實還不到,可一想到以往家裡人一同慶生,閻爭胃裡又一陣翻江倒海。

  【有點大,不過還行。你跟我走吧,本座保你吃穿不愁,也會助你復仇。】

  閻爭扭頭便走。柴釁嘻嘻一笑,將他雞仔一樣拎在手裡:【你小子怎麽不識好孬呢。要不是本座出手,你搞出這麽大動靜,早就被他家裡人聽見咯!你人殺了,接著命也沒了,放任一個仇人流落在外,你爹媽能瞑目?】

  閻爭不掙扎了,他茫然地睜大雙眼,在那老頭手上看到了黑紅的血跡。他挪了挪目光,看見了院落深處的一溜瓷盤,險些當場吐出來。

  吳玉匠一雙兒女到底是死了。兩個孩子圓滾滾的腦袋被放在大瓷盤正中,墊著片成薄片的軀體,雙眼還驚恐地睜著。再往後是吳家的老人和女眷,各個屍肉擺盤精巧、腥氣衝天。

  閻爭瞬時魂飛天外,一時弄不清自己把吳玉匠殺在門口是殘忍,還是某種意義上的仁慈。

  【單殺一個不過癮,這才是陵教人的復仇。鬱爭,你的事兒,我全都曉得——你一個乞丐似的小娃娃,對付太衡是癡人說夢。喏,跟本座回神教,本座當你師父,會好生照顧你。】

  柴釁笑眯眯道,甜棗完了又抽出一棒。

  【反正今日之事,你脫不了乾系。吳家慘成這樣,官府和太衡定會全力捉拿你這“孽障”,你要如何?不如本座打斷你的腿,讓你瘸著逃逃看?】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少年閻爭靠著那一叢熊熊燃燒的恨,終歸妥協了。

  彼時他還年少,以為這世上每條路都可以是回頭路。

  【爹娘給你取的“爭”,不是爭鬥的爭,是爭氣的爭。阿爭,你要爭氣,做弈都最好的郎中。】

  ……可是你們的結局呢?

  他不再是鬱春回之子鬱爭,只是閻不渡的後人閻爭。

  柴釁利用他的鬼眼,招攬危險人物進陵教,從赤勾、太衡手裡佔去不少地盤。閻爭則閉上眼睛、塞住耳朵,一心練武,日夜不休地追查當年殺父弑母之人。

  反正沒有自己,陵教還是會四處殺人。仇恨是最好的麻藥,閻爭將良知與恨意放在天平兩端,堪堪維持住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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