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沒有第一時間走。

他站在岸邊,欣賞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因為被人魚基因改造過，蘇晨陽身體很好，沒有第一時間死去。

他全身沒一塊完整的皮肉,掙扎著想上岸逃離,很快又會被拽著腳踝拖回來,在沙灘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老闆的呼救聲逐漸顯得沙啞而無力,最後徹底被淹沒在水中。

他本來應該有條很忠心的狗,亦或者有個很愛他的人。

系統道：[回去吧。他要是還能活,我把自己頭擰下來當食材,給你的好大兒炒個下酒菜助興。]

陸言覺得系統滿嘴跑火車，畢竟眾所周知,它沒有頭。

搜尋艦已經趕到岸邊停靠,出於謹慎,正在進行初步偵查。

陸言看了眼,不是很有興趣的收回目光。

他決定先找個容器，把這枚金色的卵裝起來。一直放在兜裡也挺不像話的。

[我建議你盡快食用，因為它快孵化完成了。]

「孵化完成會怎麼樣？」陸言對此很是好奇。

[不怎麼樣,喪失了營養價值，世界上還會再多一個污染物。]

陸言立刻選擇來到廚房。

因為大半夜的混亂，後廚壓根沒人。

這些底層的工作人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醜陋的污染物攻占了總部，不約而同地選擇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陸言剪開了魚卵表層的皮,裡面的東西溢了出來。

倒進碗裡。像一枚剛打好的雞蛋。

不同的是這蛋黃略顯細長,金黃色，還長了四條小腿兒。

可以看出來,這枚魚卵孵化的王魚活性已經相當高了。在碗裡的時候甚至能蹬一下腿。

陸言剪掉了它身上連著蛋液的臍帶。

“一看就是吃飼料下出來的養殖蛋。”陸言把金色的王魚從碗裡撈了出來，“土雞蛋的蛋黃都是橙紅色。”

撈出來的王魚涼的很快。放在砧板上,小小一條。

陸言保持了對食物的尊重，他決定把這條魚切成刺身，然後蘸醬油和山葵。

這條魚切開後，裡面的肉是半透明的白色，表皮嵌著一條金邊。沒有內臟和骨頭，更沒有血管。但是被切開的時候，卻分泌出了金黃色的黏液。

陸言由衷道：“我就沒見過這麼適合做刺身的魚。”

陸言有多年煮飯經驗，刀工很好。10cm長的魚被完整地切成了100片魚生。用時不到2分鐘。

為了讓成菜更符合自己口味，他也對醬料做了一些本土化改良，加了薑片、蒜末和蔥段。

沾了點醬料，送入口中。味道和口感有點像他在Omakase料理店裡吃到的鮪魚蛇腹。

看起來沒多少油水，吃進口腔中油脂炸開，豐腴肥美。

吃起來真的很香。可惜沒有飯，不然陸言可以乾兩大碗。

陸言把筷子舉起，又放下，問：“王魚到底是什麼東西？”

系統回答：[是所謂的「神」軀體的一部分。]

「這個神長得未免也太小了。」陸言的語氣裡不無遺憾。

根本不夠吃。

[……]

系統不禁陷入沉默。開始思考到底是它的教育出現了問題，還是陸言父親的教育出現了問題。

這次的排異反應來的格外迅猛。

幾乎是陸言才放下筷子，他的小腹就開始一陣劇痛。

陸言對痛感的忍耐度一向很高。畢竟頭都打掉過，裝上去後還是可以談笑風生。

但此時，他依然忍不住摀著肚子彎下了腰。

陸言面色蒼白，額頭冒起了虛汗：“這就是吃生肉的代價嗎？”

系統：[你非要這麼想，也不是不可以。]

陸言身上的魚鱗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像是脫水一樣翹起。

他低頭，一路加快腳步，回到自己客房。甚至都來不及和許觀月見上一面。

人魚島的整體環境都讓他沒什麼安全感，但現在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一直在飲水，但對水源的渴望依然在身體的每個細胞裡叫囂。

陸言打開行李箱，掏出了剩下的特效藥，一股腦袋丟進了嘴裡。

和鎮定劑不一樣，特效藥如果不第一時間吞進去，往往有些令人作嘔的苦味。

他的耳邊聽到了廣播的聲音：「各位遊客晚上好。我們是污染病防治部隸屬下特別行動部第二小組成員，請倖存遊客到人魚海灣登陸點集合，我們船上有防治中心特別調配的工作人員…”

陸言拿著刀，又帶了弓箭。然後掀開玻璃地板，跳進了水下。

在海裡，周圍縈繞著的水汽，勉強緩解了那種痛苦的乾渴感。

15分鐘，下腹劇痛，高燒，渴水。

陸言一直游到了魚人的聚集地，有一片紅色的水藻。

很多魚人都去了人魚會所，但依然留著幾只看家，在看見陸言來了的時候，都發出了興奮的「咕咕」的叫聲。

他們是在問陸言怎麼了，以及想知道人魚會所狀況如何。

“老闆已經死了。”陸言道，“我現在狀態不好，需要安靜的休息一下。麻煩幫我看看。”

魚人們點了點。

服用後的30分鐘，陸言意識模糊，進入半昏迷狀態。

系統道：[這裡現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但陸言似乎沒有聽見。在感覺自己馬上要昏過去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腿上紮了一刀。

血流出來。

新鮮的、尖銳的疼痛，讓陸言保持清醒。

他摸了摸自己的腿，那裡長出了一排新鮮的鱗片，而且暫時收不回。

還在人魚海灣的人魚們嗅了嗅，抬頭，臉上露出了渴望又掙扎的神情。

不過，他們此時都被一張張漁網罩住，困在了人魚海灣。

一根魚叉札到了魚尾上。

藍色魚尾的那條人魚發出哀切而婉轉動的人啼叫。

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惡狠狠道：“還想跑！”

這些美人魚是貨真價實的污染物，也是目前唯一找到到污染源。

藍色人魚吃痛，不再動彈，但目光卻一直注視著遠處，神情充滿擔憂。

當天晚上，是陸言救了她。

現在她聞到了，屬於陸言的，血的味道。

*

人魚島。

凌晨2點，這裡燈火通明。粉紅色的海水很是溫柔美麗，卻無人欣賞。

巡邏艦上的工作人員來來回回，忙著傷亡登記、照顧傷者、收納污染物。

他們是收到任務趕來的。

一天前，一艘搜尋艦在海上遭遇強污染物，全軍覆沒。儘管知道危險，但為了確保海洋航行安全，總部仍派遣了更多艦船，以及天啟者，對附近海域進行搜尋。

如果只是在海洋還好，就怕這些污染物登陸。

陸地上的污染才開始百年，而海底的污染，已經進行了兩個多世紀。如果海洋污染物登陸，那絕對是難以想像的災難。

最開始，在看到那些醜陋的魚人後，這些工作人員差點沒忍住直接開槍，但因為沒有在它們身上檢測出污染值，這才勉強保持了冷靜。

後來，工作人員們又看見了人魚海灣上的人魚，偵測出了污染值，以為是人魚污染物用歌聲進行污染，吞噬人類。

而體態半人半魚、並且保留了完整人類意志的許觀月，向這艘艦船的負責人交代了實情。

這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

他們在海域上巡邏數年，竟然不知道有這種損陰德的事兒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

艦長已經向總部發出了通知，不出意外，附近的4艘軍艦，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人魚海灣。相關人員已經被制服。

沒有找到老闆，但7樓的大廳經理、保安隊長楊天信，以及十名金尾會員，都被拷在了艦船上用來關押犯人的地下監獄裡。

大廳經理對楊天信使了個眼色，悄悄說：“我們串一下供詞？”

老闆不知道死活，但他們可是貨真價實落在別人手上了。依照現有法律，就算不死刑，也得去監獄服役個上百年。

大堂經理可是專門研究《天啟者特殊管理法案》的。

楊天信低垂著頭，四肢沒辦法動彈，像是個死人，半天沒什麼反應。

艦長本來以為，起碼要兩個小時後，才能等來支援。

但沒想到，光是發出情報的20分鐘後，就有人趕來。

而且來的人還是，照道理應該還在燕京接受復健治療的人。

總部曾經慎重考慮過，要不要隱瞞陸言失蹤的消息。

但因為考慮到後續唐尋安可能的反應以及精神狀況，最終還是進行了通知。

許多前車之鑑表明，以「為你好」的名義攔下一些重要訊息，除非能隱瞞一輩子，要不然後續結果都會很是不盡人意。

負責人下意識地立正，敬禮：“唐隊！”

二十多年前，他剛成為天啟者，有幸和唐尋安一起參與「神國撤僑」行動。

唐尋安的表現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份尊敬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唐尋安收起了背後的龍翼，微微點頭。

負責人挺直了腰：“需要我向您報告情況嗎？”

唐尋安：“大概情況我已經了解，倖存者名單讓我看看。”

在來的路上，聯絡員已經把總部的情報報告給他了。

「根據登記。島上一共發現317名遊客，其中，包括89名被剝奪天賦的天啟者。我們到達時，人魚會所主要戰鬥力已經基本喪失行動能力。”

唐尋安一目十行地掃過名單，沒有看見陸言。

他並非個性急躁的人，然而此時卻不免充滿了焦慮和憤怒。

因為空間的能力，人魚島和正常世界處於不同的空間。

唐尋安因為在海上找不到人，很認真的考慮過，要不要前往地下城，找到「世界」這個天賦的擁有者打上一架。

他擁有的是“天賦3-時間”，有時間便有空間。

天賦4-世界，就是那個「空間」。

尤其是現在沒有看見陸言。

他的情緒已經繃緊成一條線，隨時都在爆發的邊緣。

讓他還能保持理智的，是現在起碼沒找到陸言的屍體。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前來報告：「報告。我們在人魚海灣發現一具屍體。初步檢測為天啟者，靈力閾值在2500到3000之間，男性。身高180左右。手腕處生長有鱗片……因為被人魚啃食得面目全非，暫時無法判斷身份。我們已經完成了打撈……”

唐尋安驟然轉頭。

工作人員被他的眼神震懾地暫時忘記了語言。

那是一雙金色的眼，裡面黑色的瞳孔變成了一條垂直線，眼周本該是皮膚的地方，浮起一層黑色的龍鱗。

幾秒後，唐尋安低沉而緩慢地開口：“那具屍體，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