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遲第二天是被臉上癢絲絲的感覺喚醒的, 好像有片羽毛掃過,睜開眼,他看到了布偶貓粉色的小鼻子。
奶糖又輕輕聞了他一下, 縮回脖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
「快過來, 看你把他都吵醒了。」
帶著溫柔笑意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奚遲轉過臉, 看見霍以辭坐在他身旁,手裡拿著紙筆, 奶糖踩著被子過去鑽進了他懷裡,乖乖地躺倒露出柔軟的肚皮,喵喵叫著撒嬌。
霍以辭彎起眼睛,放下手中的畫稿,在布偶貓的肚子上揉了揉, 然後俯身靠近他,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問:「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奚遲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耳根微微發熱, 搖了搖頭。
「那就好, 」霍以辭眸光溫潤, 「我還擔心霍野換回來後會生氣,不太了解他的脾氣, 他對你好麼?」
「挺好的, 他……」
霍以辭少見地打斷了他, 笑道:「我知道這個就行了, 你再說他的事, 我也會吃醋的。」
奚遲咽下了後麵的話, 感覺周圍溫度又高了一點。
霍以辭看他怔了一下的模樣, 不禁又湊過來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你餓不餓?要出來吃早飯麼?還是我給你端進來。」
奚遲立即坐了起來,目光掃到他放在床頭的畫紙,隨口問道:「你剛才在畫畫嗎?」
霍以辭點頭,把那張畫拿起來遞了過去。
奚遲看向畫,目光一頓,這畫的明顯是自己。
畫麵像被微弱的晨曦蒙上了一層紗,他眼睫緊閉,正在熟睡,而布偶貓緊靠他蹲著,低頭湊近他的側臉,好像要偷偷親他一下似的。
他家沒有專業的工具,霍以辭用的就是最普通的打印紙和鉛筆,卻生動到讓人忍不住揚起嘴角,心裡被溫暖美好的情緒充盈著。
當場看主角是自己的畫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他看了幾秒就遞還回去,評價道:「奶糖畫得很可愛。」
霍以辭輕笑著說:「奶糖她覺得你更可愛。」
奚遲默默挪開視線,清了清嗓子。
洗漱收拾完出來,他看到霍以辭已經放好了一桌早飯,都是比較清淡的,配色尤其令人賞心悅目。
他坐下時禁不住想,霍聞澤分裂出的這些人格,精力是不是分開計算的?
他認為自己精神算很好的了,做實驗到深夜,第二天仍然能保持與平時無異的工作狀態,但現在,他已經開始擔心自己會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看見他攪著粥,露出了一絲憂慮的神色,霍以辭關切道:「在想什麼?」
他隻能說:「是實驗室的事,對了,你和聞澤說上話了麼?」
霍以辭眸光微微一亮,點頭道:「嗯,昨天在你父親和陳醫生的幫助下,我們終於聊了一會兒,他和小時候沒什麼區別。」
奚遲也為他們感到開心,彎起了嘴角。
「我也了解了他這些年的處境,很不容易,而我這個本是做哥哥的,卻隨心所欲地活著,什麼也不知道。」霍以辭臉上閃過一抹歉疚,「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霍聞澤去看你畫展的時候,肯定很慶幸沒把你牽扯進來,覺得自己終於有能力反過來保護家人了。」奚遲篤定地說。
「說得一模一樣,」霍以辭眼神裡摻了點無奈的意味,「你真的很了解他。」
奚遲察覺出了一絲隱約的醋味,又聽霍以辭笑道:「讓我覺得更要努力了,別的方麵不提,在你這我不想輸給他太多。」
要出門的時候,奶糖跑過來不舍地繞著他們轉,蹭完霍以辭又來蹭他的腿,纏著不讓他們走。
霍以辭彎腰把貓從他褲腳上扒下來,抱起來哄道:「好了,很快就回來。」
他又掂了兩下奶糖,對奚遲說:「她好像重了點,看來是跟著你很幸福,辛苦你最近這麼忙還要費心照顧她了。」
奶糖喵了一聲,像是在對說自己變胖的話表示抗議。
奚遲揉了揉小貓咪圓圓的腦袋,眼睛微彎:「她很乖,沒添麻煩,反而讓人心情好了很多。」
奶糖滿意地用耳朵拱著他的手心,眯起了眼睛。
霍以辭眼裡漾起溫煦的光,低下頭先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才轉而親了親布偶貓的小腦袋,感慨道:「這樣下去,我也舍不得出門了。」
等到了陳楓那裡,奚遲專門把陳楓叫到了一邊,問:「他這種人格切換有點混亂的狀態,一般要多久能好?」
「我也說不準,但你男朋友配合得這麼積極,應該最多幾天吧。」陳楓回答。
看到他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陳主任不解,給他鼓勁道:「怎麼感覺你這個家屬第二天就累了,他這樣最多不就是吃吃醋嘛,還是吃自己的醋,哄一哄就好啦。」
奚遲眼角抽了抽,沒法跟他說,這不是哄不哄的問題。
過了幾天,他忍不住問陳楓:「他……能住院治療嗎?」
陳楓睜圓了眼睛:「不至於吧,他不需要住院,熟悉的環境可以讓病人心情放鬆,更有利於治療。」
奚遲又把高領毛衣的領口往上扯了扯,在心裡無奈地說,關鍵是他一點也不放鬆。
又過了幾天,他挺著酸痛的腰,問陳楓:「他吃點安眠藥的話,會不會影響療效?」
陳楓眼睛瞪得更圓了:「你們這就感情破裂了,果然是久病床前無……」
也許是床這個關鍵詞突然觸發了陳主任的理解,他乾咳了兩聲,有些同情地看著他道:「咱之前的室友小孫不是中醫專業的麼,要不你去找他谘詢谘詢。」
奚遲表情凝滯在臉上:「不用了。」
過了快半個月,他終於感覺霍聞澤的人格開始趨於穩定了,但所有人都察覺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霍忱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奚遲跟陳楓討論了這個問題,問他:「是不是因為他執著的事解決了,缺乏出現的動力?」
「我覺得不是,」陳楓表情認真的搖頭,「我們不止一次嘗試了催眠分析的療法,都沒有把他引出來,感覺更像是被暫時封閉起來了。」
奚遲眉心微蹙地望著他。
「根據其他人格共同構建的意象,那片空地就相當於大腦中的意識,而各個人格房屋的狀態,代表他們精神的活躍程度,據他們形容,每個人都能看到,霍忱的那一扇門一直是上著鎖的。」
「相當於是他們一起壓製了霍忱的出現嗎?」奚遲問。
「也不是,我覺得更像是一種潛意識裡的保護。」陳楓道,「他們覺得霍忱會有麻煩,會遭到傷害,所以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不約而同地對霍忱這一人格進行了封鎖,像是要把他藏匿起來,這恰好說明他們已經把彼此視為一體,是好的現象。」
奚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是……」
「但是這種抗拒的行為,不利於我們完成治療。」陳楓接著說。
而且很快要開庭了,如果霍忱不能在法庭上出現,那必定非常麻煩,無法證明霍忱現在已經改變了想法,不會再作出危險的行為的話,霍聞澤這邊辯護的力度也會大大降低。
「有沒有什麼更有效的辦法把他找回來?」他問陳楓。
陳楓抓著頭發愁道:「我也在指望你,你應該是他最信任的人。」
奚遲忽然想到生日時,霍忱給他的那把「鑰匙」,回去插進電腦裡,第一次打開了他,找到了屬於霍忱的文件夾。
僅有孤零零的一個文檔,他帶著疑惑點開,裡麵什麼也沒有,除了三個字:我愛你。
這算什麼?奚遲心跳驟然快了幾拍,可以想像出霍忱把它們敲進去時,眼底狡黠的笑意。
他抱著一絲萬一霍忱不是在逗自己的念頭,過去紅著耳朵跟霍聞澤說了這三個字,結果隻是立刻被吻了上來,幾個小時後在浴室裡暗罵霍忱。
忽然間,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有效的辦法,這段時間他經常做夢,夢見童年一些散落的片段,在湖邊兩個小孩的追逐奔跑。
如果自己回到和霍忱相遇的地方,也許會再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