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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飲一杯無》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裴謙雪隨同元嘉而來, 並且同宗洛交談的過程並沒有過多遮掩。本站名稱

在場不少朝臣皇子,達官貴人都看見了這一幕。

待元嘉將那位眼盲公子帶走後,場上又重新活躍起來。

除了少數幾位以外, 幾乎沒有多少人覺得那是三皇子, 都認定了是位沽名釣譽之輩。畢竟三皇子乃人中龍鳳,怎麼可能落得一副目盲的模樣。

不過既然陛下已經召見,那到底是山雞還是鳳凰,過個不久便能水落石出,也實在無需在這風口浪尖上討什麼不痛快。

只能說, 要真是大難不死的三皇子......那如今皇城奪儲的局勢,可能又要經歷一**洗牌了。

只是再歸來, 這樣一幅模樣, 皇位是注定沒有指望了。能不能在奪儲裡保全自身都不好說。

就連薛禦史, 老淚縱橫後也不免深深嘆氣, 顯得一副憂心重重的模樣。

宗承肆站在一旁, 瞳孔裡滿是深思。

最近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閉門不見他的虞北洲身上, 拉攏宗洛時算上了五皇弟和六皇弟,一時疏忽下卻把裴謙雪給漏掉了。

不過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就算沒有漏掉裴謙雪, 以宗承肆現在的實力, 也沒法干涉到這位實權在握的大淵丞相。

反正在此之前, 他已經在三皇兄那裡留了號,接下來只需要願者上鉤就行。

宗承肆這般安慰自己, 轉頭拉了位小廝問︰“九皇子現在在哪?”

“回四殿下的話, 九殿下如今應當正在路上了。”

宗弘玖前幾天才同六皇弟約著一起去了獵藝場,還帶上了那個在冷宮裡毫無存在感的八皇子。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據說自己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 受了不輕的皮肉傷,回去就哀嚎著痛,在床上休養了許久。

淵帝看他確實受了傷,昨日便沒有帶他來,而是讓他好好休息。

但清祀是肯定跑不掉的,這是年末大祭,皇室都得參加。所以今天一大早,宗弘玖十分不情願地從宮裡坐了頂轎子,一路哼哼唧唧地過來。

轎子剛停,他就臭著一張臉,明眼人都不敢上去招惹。

葉凌寒遠遠地見了,更是不著痕跡地後退再後退,把自己藏進人群裡,期許不要被宗弘玖發現。

本來宗弘玖心情就不好,聽到周圍有人討論方才有人肖似三皇子的話題後更是不爽極了。

前幾天在獵藝場上被那個冒牌貨打了一頓,宗弘玖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恨不得掘地三尺把人找出來凌遲。

沒想到卻在衛戍軍大統領段君昊那裡踫了壁。

正當他要大發雷霆的時候,父皇忽然擺駕來了。

宗弘玖這回是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他不管在外面再囂張,在淵帝面前永遠都是夾緊尾巴,討巧賣乖,打心底裡懼怕自己這位暴君父皇。

先不說上回他就提了一嘴那個冒牌貨,就被施以重罰,光就是他偷偷帶宗瑞辰出宮的事情,要是被淵帝知道了,都絕對討不了好。

平日裡淵帝對宗瑞辰這位先天癡傻的八子就仿佛遺忘了一樣,任由對方生活在冷宮。但事實上他除了對宗弘玖有些優待以外,對其他的皇子都一視同仁,不冷不熱。

有一年不知道是誰在他面前提了一句,淵帝竟然也上了心,回頭讓元嘉去了趟冷宮,妥帖安排了一回,於是那兩年宗瑞辰過的都還算不錯。只不過後來宗弘玖大了,在宮裡成了一幅混世魔王的樣子,看不順眼這位癡傻八皇兄,私底下欺負一回,發現這傻子人蠢,連告狀都不會後,這才越發大膽。

說到底宗瑞辰同樣貴為皇子,宗弘玖要是想告狀,第一步就得把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交代清楚,免不得被發現。

父皇只是忘了八皇兄這號人,萬一他捅上去,反而把自己坑了,那才叫得不償失。

種種權衡利弊之下,宗弘玖不情不願地閉了嘴,就連淵帝來探望他的時候,他也隻說是自己非要跟著宗永柳去看獵藝,結果自己不小心調皮從馬上摔了下來,這才落得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

一想到這事,宗弘玖就氣得不輕。

“你們在說什麼?”

於是他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內侍,沉著臉發問。

幾位世家子女愣了一下,要不是對方穿著皇子的衣服,一時間還真沒認出這位鼻青臉腫的小孩竟是九殿下。

“我們在說方才那位學子的事......”

“什麼學子,他就是一個冒牌貨!”

宗弘玖一聽,暴跳如雷︰“父皇竟然還召見了他?”

他一想到自己前幾天才被打成這幅豬頭樣,心裡的委屈就止不住上湧,二話不說就朝著淵帝下榻的靜室沖去。

......

宗洛站在門外,渾身僵硬,如同一座木雕。

內室裡,巫醫和禦醫都來了,內侍端著盆,從裡面端出一盆血水。

元嘉站在門口,白色的眉毛輕輕撇下,眉目裡滿是擔憂。

他仿佛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失憶的宗洛聽。

“陛下這些年身體越發不見好,明明出身武將,征戰沙場多年,有神功內力護體。再往前兩年,尋常批改奏折,都能整夜不合眼,第二日仍舊精神充沛,披著龍袍便能直接上朝。”

白衣皇子攥緊拳頭。

他知道的。

重生後他在外面死遁一年,按照時間線對應,上輩子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去了邊關。

在邊關的時候,薛禦史就給他傳來密信,說陛下龍體益日抱恙。勸他多往京中遞遞奏折或表以陳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不定事情能有轉機。

宗洛去往邊關後,六皇子一度以為大敵已除,於是便暗中示意半數朝臣聯合施壓淵帝,想要將太子人選逼出來。

沒想到淵帝聞言勃然大怒,當場血流成河,甚至不留情面地揪出背後的六皇子,差點沒把人打死在朝堂上。

可是,自那之後,淵帝的身子骨的確是越來越差了。

算起來,再過一年,也就該徹底爆發,突發重病,人事不省。

淵帝在位時,以絕對的暴力手段和殘酷統治鎮壓了手底下不知道多少老謀深算,陰險毒辣的下屬。縱這些人再有心機手段,也對這位暴君心懷畏懼,老老實實為大淵基業奉獻自己才乾。

但是等淵帝一病,病來如山倒後,這些人就再也壓不住了。

一座大廈的建成,需要無數穩固地基,才能平地高樓萬丈起。

可大廈將傾,也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

“他......陛下這樣,有多久了?”

宗洛仍舊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神色懵懂,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失憶人設。

元嘉深深地看著他︰“也就是這兩年......不,是自去年開始,老奴有時早些夜裡幫忙上茶,都能看到陛下在龍椅上握著筆睡著,連休息時,眉頭也沒有松開些許。”

去年。去年發生了太多事。

宗洛心底狠狠一跳。

函谷關之戰,還有他的死遁。

“三......公子,是老奴僭越,不該說這些。但如今您失憶目盲,有些話,老奴也不得不——”

元嘉還想再說什麼,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如鼓點般的腳步。

緊接著,宗弘玖就從盡頭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吼︰“父皇呢?!你們快去給本皇子通報,我要見父皇!”

方才禦醫才千叮萬囑,一定要在大巫祠裡清出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為陛下施針療診,焚香診脈。

如今宗弘玖這一聲,差點沒讓他手一抖,嚇出一身冷汗。

元嘉皺眉︰“九殿下,還請把聲音放輕些,陛下如今還未醒,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

宗弘玖平素無法無天慣了,最看不起元嘉這樣的閹人。

他轉過頭,正好看到內侍端著一盆淤血從靜室裡側身走出,頓時瞳孔驟縮︰“這是怎麼一回事?父皇呢?父皇怎麼了?誰傷到了父皇?”

這一通吵鬧的確叫人心煩氣躁。偏偏在場又沒有一位能管教的。

宗洛正想開口,沒想到宗弘玖下一秒就看到了他。

十歲孩童的臉上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怨毒。

“好啊!果然是你這個冒牌貨!是你對不對!”

他想沖過來,又想起宗洛上次什麼也沒拿就輕輕松松把他摁在地上打了一頓,頓時又縮了回去,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這裡有刺客!快把他給本皇子拿下!”

以前宗弘玖在宮裡要什麼有什麼,這麼一通大呼小叫,不知道有多少人擁簇過來,幫他鞍前馬後提鞋。

沒想到這回他一喊,周遭反而沉寂下來。

內侍連忙放下盆,呼啦啦跪了一地。

宗弘玖愣了許久,這才意識到可能是裡面的人醒了,連忙高聲道︰“父皇!”

靜室內傳來禦醫的聲音︰“陛下,萬萬不可!您如今需要靜養,不宜再輕易動怒傷神。”

淵帝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緊接著,就是一陣披好龍袍,緩慢起身的聲響。

門被緩緩拉開。

見淵帝醒了,宗弘玖立馬指著宗洛道︰“父皇,就是他!他就是兒臣上回說的那個冒牌貨,天地可鑒,兒臣怎麼敢欺騙父皇!”

“滾。”

淵帝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宗弘玖還以為這是讓宗洛滾的意思,正想露出勝利的笑容,沒想到淵帝看也沒看他一眼,面容隱隱約約籠罩著暴風雨欲來的前奏。

“朕說滾,你們聽不見嗎?!”

他轉向宗弘玖︰“還有你,滾!不要再讓朕說第二遍。”

宗弘玖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敢多說什麼,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從未見過父皇發這麼大的火,就連上回他在章宮之內偷聽,淵帝都沒有這般震怒。

霎時間,所有無關人等全部紛紛撤離現場,嘩啦啦作鳥獸散。

宗洛站在原地,也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後淵帝聽不出喜怒的聲音︰“你留下。”

於是他打算邁步離開的腿隻好硬生生頓住,重新轉過身來。

很快,這片區域所有的人都撤離乾淨,就連暗衛也沒有剩下。

一片靜寂中,誰也沒有事先開口的打算。

宗洛朝前拱了拱手︰“草民不知先前是陛下,多有冒犯,還望陛下恕罪......”

“鐺——”

霎時間,一個重重的東西朝他砸來,擦過他前額,骨碌碌碎在地上。

那是一盞盛滿溫水的茶杯,裡面的茶水散了宗洛一身,在白色衣服上暈開一團深色的茶漬。

白衣皇子額頭上緩緩流下溫熱的血。

“朕問你,既然沒死,為何不歸?”

“既然歸來,又為何要在朕面前惺惺作失憶之態?”

淵帝的聲音壓抑著怒氣,仿佛火山爆發的前奏。

“你當真以為......你瞞得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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