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經過公安詳細的鑒識,人美確定是被兇手用手槍殺死的。
到了下午一點左右,所有觀眾經過徹底搜過身後,都因無嫌疑而獲准離開。
這時,團員們和金田一、美雪在觀眾席上等公安的搜查行動告一段落。
儘管現場籠罩著一股悲傷氣氛,但在金田一的眼中看來,團員們的恐懼感似乎更甚於悲哀之情。
(楊氏雜技團裡一定藏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金田一的腦中一直存有這種想法。
他敏銳地觀察四周,只見周友良獨自一人坐在觀眾席的正中央。
金田一和美雪兩人一起走上前去,看到周友良把紙放在膝蓋上,正在上面寫一些字。
「周老,你在寫什麼啊?」
金田一好奇地問。
周友良慌慌張張地將紙對摺,然後抬起頭來。
「原來是你們啊!嚇了我一大跳。」
「你剛才在寫什麼?」
金田一又問了一次。
「我在寫搖籃曲。」
「就是那首『魚人』留下來的搖籃曲嗎?」
「嗯。」
「請讓我看看,好嗎?」
周友良原本有些猶豫,但後來還是把那張紙遞給金田一。
金田一將紙攤開,只見上面用原子筆寫了幾行中文字:春天來了,輕舟泛水而行。
夏天來了,滿河濁水綠紫。
秋天來了,旅人強飲腐水。
冬天到了,魚兒止水睡著。
周友良遙望著遠方,開始用一種奇怪的曲調吟唱這首搖籃曲。
「這首歌究竟是什麼意思?」
金田一困惑地深鎖眉頭。
「這首四行詩代表著四季發生的災難,以前小孩子不睡覺的時候,媽媽就會唱這首歌,還嚇孩子說:『趕快睡,不然魚人會抓走你們哦!』「周友良頓了一下,接著又開始解釋每一句詩的意思。」
夏天一到,河水就被染成紫色,這不是跟人美死時的樣子很像嗎?
「金田一恍然大悟地叫道。」
沒錯!
而且人美的背部還被人用刀刻了一個『夏』字。
「金田一聽到周友良的話,全身不由自主地竄過一陣寒意。」
兇手為什麼要模擬這首搖籃曲來殺人?
為什麼要用這麼複雜的方法來做為殺人預告呢?
一定有什麼秘密……
搖籃曲、楊氏雜技團……
這其中一定有秘密。
周老,我說的對不對?
「金田一用力搖晃周友良的肩膀問道。周友良看著金田一,微微地點一下頭。
8
「兇手一定是王美魚。」周友良信誓旦旦地說。
王美魚是誰?
「金田一追問道。周友良便把」王美魚「三個字寫在紙上讓金田一看。」
王美魚一定還活著,她要殺掉那些曾背叛過她的人們。
「周友良兩眼無神地喃喃說道,彷彿也在懼怕那個躲在陰暗角落的兇手。」
周老,王美魚到底是什麼人啊?
「」十年前,楊氏雜技團裡有一個很會游泳的女人,她就是王美魚。
她是從江蘇省來投靠雜技團的,外表雖然長得很漂亮,但人卻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
「」王美魚的泳技很棒,還可以在水底待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此外,她只吃水草和魚的理由是怕身體過敏,至於真相如何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總而言之,她是人如其名……
不,現在我覺得她根本就是一條魚人……
「周友良輕歎一口氣,接著又繼續說:「籐堂先生看中王美魚的泳技,便和團長想出『魚人遊戲』這個節目。剛開始的時候,是由王美魚獨自在水槽裡表演令人歎為觀止的泳技。後來,籐堂先生跟團長要求她教授其他的團員們游泳,而王美魚也欣然答應。在王美魚的指導下,團員們的泳技愈來愈好,最後還編出四名男女在水中游泳的節目。但最受觀眾們歡迎的還是王美魚,因為她不但人長得甜美,泳技也是一流的,因此『魚人遊戲』這個節目大受歡迎……可是過了不久,團裡就傳出一件關於王美魚的可怕流言。」
「什麼流言?」
「大家都傳說王美魚可能就是『魚人』。有很多團員指出,王美魚在洗澡之後,身上會發出一股魚腥味,而且還會遺留一些鱗片。久而久之,團員們都因害怕而不敢再接近她,人美甚至還拒絕跟王美魚一起表演,於是團長便將美魚從『魚人遊戲』的名單中剔除。」
「是麗俐的父親不讓王美魚表演的嗎?」
美雪開口問道。
「嗯。王美魚一直把團長視為收留她的大恩人,對他心存感激,卻沒想到自己最後會被恩人所拋棄,因此她非常傷心……就這麼死了。」
「她是怎麼死的?」
金田一急急地問道。
「王美魚一邊用手槍射死自己,一邊跳到海裡去。此外,她還在廁所的牆壁上用血寫下『春』、『夏』、『秋』、『冬』這四個字。」
說到這兒,周友良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當我看到牆上的血字後,馬上就聯想到那首『魚人』下詛咒的搖籃曲。」
「周老,王美魚用來自殺的手槍,難不成也是……」
「德林格手槍。」
周友良激動地說。
「怎麼會那麼巧……」
金田一渾身開始顫慄起來。
(對楊氏雜技團的所有團員們來說,「魚人」絕不是很久以前的傳說,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至少,周老是一直深信不疑。周老大概也害怕王美魚會對他下毒手吧!)
金田一望著眼前的周友良,不由得產生一股憐憫之情。
「我好幾次都建議團長把『魚人遊戲』這個節目取消掉,因為那是屬於王美魚的節目,可是,籐堂先生和團長兩人都不聽我的勸,還把『魚人遊戲』當成壓軸節目。我想,王美魚一定沒有死。王美魚躲在暗處!準備要向背叛過她的人報仇。」
周友良十分痛苦地說出這一番話。
(那個王美魚真的是傳說中的「魚人」嗎?魚腥味、鱗片……
會不會是有人為了把王美魚趕出楊氏雜技團,而故意散播她就是「魚人」的流言?
如果主事者就是這一次被殺的人美,可能是因為她嫉妒王美魚那絕佳的泳技,和美如天仙的容貌,所以特意製造出這一連串的陰謀和流言。
這麼說來,也許王美魚真的沒死,才會回來對人美,以及曾經拋棄過她的團長報仇。
可是,果真如此,那麼剩下的「秋」和「冬」又是指誰呢?
難道還有其他團員介入這個事件?)
金田一交抱雙臂,腦中不停地思考著。
(在第一個殺人行動中,兇手模擬「魚人」詛咒的搖籃曲,故意將團長的屍體弄濕。
兇手在第二次謀殺人美的行動中,利用死者的鮮血染紅水槽,藉以比擬河流染成紫色……)
金田一回想起人美的屍體墜落到水槽時的情形。
(兇手故意將屍體運到舞台上方的橋形通道,事先預估好「魚人遊戲」的水槽被放置的位置,然後再將屍體推落下去……
如果兇手只是單純要模擬搖籃曲殺人的話,應該還有其他更簡單的方法才對。)
金田一用手敲敲腦袋,努力思索著。
(兇手難道沒有其他的目的嗎?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理由,使得兇手非得要以那麼駭人的方式,來讓人美的屍體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經過半晌,金田一才停止思考,轉頭詢問周友良說:「周老,你看過人美的屍體,對不對?」
「嗯。」
「有沒有讓你感到奇怪的地萬?」
「奇怪的地方……」
周友良想了一會兒。
「對了,經你這麼一提,我才猛然想起來,人美為什麼會穿上那件表演服?」
「你是指那件附有一條粉紅色圍巾的衣服嗎?」
「是啊!就是那一件。我覺得很奇怪,人美平常只在表演壓軸節目的時候,才會穿上那件衣服。」
「壓軸節目是指『魚人遊戲』嗎?」
「嗯。奇怪?莫非人美早已打算要參加最後一個節目的演出……」
周友良不解地咕儂著。
「這……」
剎那間,金田一想起一件有關聯的事情。
就在他正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況時,劇場裡響起一陣粗魯的吼聲。
金田一轉頭一看,只見李波兒刑警和劍持警官正帶著部屬們來到現場。
9
李波兒刑警扯開喉嚨,大聲地指揮部屬們工作。
隨後,他又走到觀眾席,直挺挺地站在小龍的面前。
李波兒刑警指著小龍,開始用強悍的語氣叱責他。
金田一聽不懂北京話,因此低聲下氣地詢問周友艮說「周老,李波兒刑警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他究竟在對小龍說什麼?」
周友良旋即將嘴巴附在金田一的耳邊說:「他是在問小龍把手槍藏到哪裡去了。我看那個李波兒刑警還真是笨哪!他以為大呼小叫就可以讓人招供啊?就算小龍真的是兇手,他也不會承認的。」
周友良說完,還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
不管李波兒刑警如何詰問,小龍始終噤若寒蟬。
最後,李波兒刑警終於被小龍激怒,一把揪起小龍的衣領,迫使他站了起來。
然而,小龍依舊悶不吭聲,任憑李波兒刑警在他面前怒吼。
麗俐看不過去,忍不住介入其中。
這時,情緒激動的李波兒刑警馬上將矛頭指向麗俐,對她惡言相向。
「阿一,我們趕快過去看看。」
美雪擔心地催促道。
金田一二話不說,立刻挺身而出。
「李波兒刑警,你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
李波兒刑警看到金田一,勉強鎮定下來,放低音量說:「金田一,雖然劍持警官要求我讓你留下來幫忙調查,可是,如果你不尊重我們辦案的話,就不要怪我依法命令你回旅館去。」
說完,李波兒刑警便別過頭去。
劍持警官見狀,馬上出面替金田一請求道:「李波兒刑警,請你聽我說。或許你不相信,可是,金田一的推理能力的確高人一等,連我們日本警方也常常求助於他,所以你能不能先聽聽他的說法,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如何?」
「既然劍持警官都這麼說……」
李波兒刑警輕輕地歎一口氣。
「金田一,我就姑且聽聽看你的說法吧!」
「我覺得這個殺人事件還有許多疑點,在還沒有解開謎題之前,你們就直指小龍是兇手,這種做法實在太武斷了。」
金田一毫不客氣地批評。
小龍聽到金田一的話,露出意外的表情。
小龍認為自己對金田一的態度並不友好,所以金田一應該也對他沒有好感才對。
(金田一為什麼要為我辯護呢?)
他不禁用一種懷疑的眼光定定地看著金田一。
「李波兒刑警,只因在第一次事件中只有小龍沒有不在場證明,你們就把這次人美被殺的事件也推到他身上……」
金田一話還沒說完,李波兒刑警便插嘴說:「如果只是第一次事件中楊小龍沒有不在場證明也就罷了,偏偏這一次也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
「啊?」
金田一感到詫異不已。
「根據研判,唐人美遭殺害的時間是在節目開始前的一個小時左右,除了楊小龍以外,所有的團員在那段時間裡都擁有不在場證明。楊小龍說他是因為不滿意籐堂先生任意變更節目表,為了抵製表演才躲藏起來的,但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他這樣的說法。所以我們帶了逮捕令來,準備逮捕楊小龍回去問話。」
說完,李波兒刑警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裝有逮捕令的信封。
「金田一,現在你懂了嗎?」
李波兒刑警得意地問。
「懂一半。」
金田一說道。
「什麼?」
李波兒刑警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的疑問並沒有因為你這樣的解說而消除,不,應該說更加深了我的疑慮。」
李波兒刑警很不高興地歪歪嘴角,輕蔑地笑道:「喲!你現在看起來還真像名偵探的孫子……既然如此,那你把你的疑慮說出來讓我聽聽。」
金田一不疾不徐地說:「我的第一個疑慮是兇手為什麼要用那麼駭人的方式,讓人美的屍體出現在大家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李波兒刑警皺起眉頭反問道。
「『魚人遊戲』這個節目開始表演的同時,人美的屍體不是從天花板掉落到水槽裡面嗎?我實在想不透兇手為什麼要用這麼大費周章,而且誇張的手法讓屍體暴露出來。」
「這個……說穿了就是……」
「你是不是想說,兇手是為了要跟殺死團長時一樣,想模擬『魚人』搖籃曲中『夏』的內容,才採取這樣的作法?可是,如果這就是兇手的目的,那麼應該還有其他更輕鬆、簡單的方法呀!譬如說,後台的休息室裡不是有浴室嗎?兇手只要把屍體放進浴缸裡,在浴缸裡注滿水,不就跟『夏天來了,滿河濁水綠紫』的歌曲內容相符,又何必辛辛苦苦地冒著被人撞見的危險,把人美的屍體運到天花板的橋形通道上面去呢?」
金田一的手指著舞台上的燈光垂吊下來的地方。
所有在場的人也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那裡。
小龍則是以一張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金田一。
「金田一,你的疑慮只有這樣而已嗎?」
李波兒刑警不悅地間道。
「當然還有。」
金田一微笑地說。
「我洗耳恭聽。」
「我的第二個疑問是,如果我們假設兇手是小龍,那麼他為什麼要故意選擇只有他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時間裡,讓人美的屍體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李波兒刑警不發一語地看著金田一。
金田轉身詢問陪在小龍身邊的麗例說:「麗俐,我有一件事想請問你,在『魚人遊戲』節目開始前後的那段時間裡,是不是所有的團員們都會在特定的地方等待上白表演?」
「是的。」
麗俐點點頭,按著又說:「所以除了我哥哥沒有上場表演之外,其他團員們的行蹤應該都可以確定。」
金田一聽了麗俐的話,旋即轉頭對李波兒刑警說:「你也聽見了吧!小龍一定也知道這件事。也就是說,小龍明明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只有他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不利狀況,卻還刻意選那個時間讓人美的屍體出現,試問世界上有這麼笨的兇手嗎?」
「哼!或許是他早已料到有人會這麼想,所以才又故意反過來這麼做的啊!」
李波兒刑警不屑地喃喃說道。
金田一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繼續說道:「接下來,我還有第三個最重要的疑問,那就是兇手到底是如何把德林格手槍帶進劇場裡,又如何使它消失不見?這一點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我們姑且不論兇手是如何把凶器帶進來,但是,因器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
「你想說凶器是從廁所的馬桶衝進河裡去的嗎?」
金田一搶先說道。
李波兒刑警默默地點點頭。
「可是,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如果我的直覺正確的話,或許發生在兩個星期之前的殺人事件跟這次人美被殺的事件,兇手部是使用同一把德林格手槍行兇的。」
「你、你說什麼?」
李波兒刑警瞪大了眼睛。
「哪有這種事?哈哈哈!你別再胡說八道了,這次的凶器確實是德林格手槍沒錯,但兇手上次使用的那把手槍應該已經被衝到河裡去,所以兇手不可能是使用同一把手槍來犯案。總之,待會兒我們就會調查清楚。」
這時候,有一個便衣公安走進來,在李波兒刑警的耳邊說了一些話。
李波兒刑警聽著聽著,整張臉漸漸脹紅起來。
「怎麼可能……為什麼……」
李波兒刑警喃喃自語著。
「李波兒刑警,鑒識報告出來了嗎?其實你們根據彈孔鑒識,便可以得知兇手是使用同一把手槍來殺人的。」
金田一得意洋洋地說。
「嗯,兇手確實是使用同一把手槍……你怎麼會知道呢?」
「道理很簡單嘛!如果兇手準備了別的手槍,那麼在第一次行兇之後,就沒有必要把手槍藏起來,只要隨便一丟不就好了嗎?兇手之所以把手槍藏起來,一定是為了進行下一次的殺人計劃,才會以某種方法將手槍藏起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呀!」
金田一故意提高音調說道。
李波兒刑警沒有開口說話,臉上仍然是一片潮紅。
他的嘴唇因為用力咬嚼而變成紫色,鼻孔也脹大開來,憤怒的情緒似乎已經到了最高點。
然而金田一卻不以為意地繼續說:「跟兩個星期前發生的殺人事件一樣,這一次公安也絕對查不出凶槍的下落,可是再這樣下去,兇手還是會再用同一把手槍來殺人,所以我認為如果不能解開這個謎題,就一定沒有辦法找出真正的兇手。話又說回來,連凶器都還沒找到,你們卻一口咬定小龍就是兇手,這種辦案方式實在太粗糙了。喂,劍持老兄,你的看法如何?」
「嗯……這個……」
劍持警官乾咳幾聲,十分為難地說:「既然如此,李波兒刑警,我看你姑且……」
「夠了!」
李波兒刑警刻意壓低聲音說:「他說得夠多了,但是我不想再聽這些狗屁道理!總而言之,我這裡有逮捕令,楊小龍有什麼話到公安總部再說吧!」
李波兒刑警揚了揚下巴,下令部屬們採取行動。
這時,兩名公安快速地走到小龍兩側,用粗壯的手臂緊抓住他。
「喂、喂二你們等一下!」
金田一企圖靠近李波兒刑警,卻被其他公安們給擋住。
小龍被公安們抓住後,李波兒刑警便走到他的面前,以冰冷的語氣說了一些北京話,然後又刻意瞄了金田一一眼。
「楊小龍!」
李波兒刑警拿出手銬銬往小龍的手腕,用日語大聲說:「我以殺人罪嫌將你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