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儘管唐瑩甄並無高調宣佈戀情的打算，然而一夕之間，整個忠勇侯府似乎都知道了他們的事。

　　被眾人既好奇又詭異的目光盯了許多天后，身為女主角的唐瑩甄終於受不了了，整天不是宅在房間裡就是書房中，不願見外人。

　　不過這期間徐知勤倒是天天來看她，最後甚至乾脆將公事都搬到她這兒來處理了。

　　也直到這時候，唐瑩甄才發現他有多忙。

　　忠勇侯淡出朝廷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然而大齊國這些年的新生代將領皆出自忠勇侯所創建的武堂，並得喚忠勇侯一聲老師，因此一旦發生戰事，朝廷都會派人來請教忠勇侯。

　　這些事原都是忠勇侯徐延英親自打理的，但如今已逐漸轉移到徐知勤身上，再加上經營海外貿易以及推動國內工業化的事務，更令他忙得不可開交。

　　起先唐瑩甄只是在旁幫忙磨磨墨，表現了幾回紅袖添香，後來從秋彥口中得知徐知勤竟忙到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後，她心疼不過，便試著幫他處理起洋務方面的事。

　　幸好姚萱萱對兒子的教育看起來很成功，徐知勤對她的工作能力非常信任，完全未因她是女人而不放心。不但直接將部分重要的工作交給她處理，和下屬開會時，也讓她隔著屏風在後面聽著，並時時聽取她的建言。

　　唐瑩甄如今過得不比先前當翻譯員時輕鬆，但能和男朋友在一起，做的又是有意義的工作，每天都很充實很快樂。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與徐知勤一起在書房裡工作。兩人大多數時候都各忙各的，遇到問題時才偶爾交流幾句。

　　但唐瑩甄卻很喜歡這種兩人一起工作的溫馨感覺。

　　不過，今天還未到平日晚膳時分，徐知勤卻已讓人收拾東西，準備收工下班。

　　「哎，我這文還沒看完呢！」也不知是不是和徐知勤混久了，她最近也逐漸有變成工作狂的傾向。

　　「不差那點時間。」徐知勤淡聲道，直接將人拖出了書房。

　　「到底有什麼事，居然比工作還重要？」她不解的問著。

　　「你忘記今天是初五了？」徐知勤忽然有點想歎氣。

　　到底誰才是工作狂啊？

　　初五？唐瑩甄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啊，晚市！」

　　她都快忘記有這回事了。

　　「你先回去換個衣服吧。」

　　「好！」她開心的應道。

　　唐瑩甄匆匆回房，換了件樣式簡單、方便走動的衣裳，出來時發現徐知勤也已換了套衣服。

　　他們沒打算帶下人，就這樣兩個人一塊兒出府了。

　　初五的晚上，街上果然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我們先前就是在這裡相遇的吧？」唐瑩甄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有些感歎的道。

　　不知不覺間，她也在大齊國待上好幾個月，現在回想起來，前世的事似乎離她已經有些遙遠了。

　　「嗯。」徐知勤微微勾起唇，「吳保羅後來同我說，沒想到你當時竟然敢攔住我，也算有勇氣了。」

　　「他居然在背後說我？」唐瑩甄先是瞪圓了眼，但隨後也笑了，「我當時的確是硬著頭皮開口的啊，誰教你一臉冰冷冷的，要不是就快沒命了，哪敢向你求救啊？」

　　「那也沒什麼不好，若當時求救的人不是你，我可沒那麼好心收留。」

　　不是他冷血，畢竟忠勇侯府在大齊國的地位太過特別，不知有多少人想往侯府裡塞人，如果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再加上他的確很缺翻譯人才，壓根不會收留她。

　　「哼，說到這個我就有氣，你當初明明知道我的來歷，卻什麼都不說！」

　　她瞪了他一眼。

　　「我娘的來歷，只有我們兄弟和我爹知曉而已，最多現在再加上你。可當時我並未想過讓你知道我娘的事。」他解釋道。

　　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穿越女事小，透露了母親的秘密才麻煩。因此與其點出她的穿越女身份，再解釋自己為何知道此事，還不如乾脆裝不知道，什麼都別說。

　　而後來會讓她知道，是因為他喜歡上她、想和她在一起，自然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咳，當然，以上是冠冕堂皇的官方說詞。

　　至於什麼故意不告訴她，壞心的想看她因說錯話而苦惱心虛的模樣之類，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你就再裝吧！」唐瑩甄哼了哼。

　　不過她嘴上雖然抱怨，卻也沒有真的生氣。

　　她很感謝姚萱萱養出徐知勤這樣的兒子，否則她說不定還真的一穿來古代就掛了。

　　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救了她，還給了她一份好工作。

　　能在他手底下做事，進而與他相知相戀，大概是她這兩輩子以來最幸福的事了。

　　與其糾結過去，還不如把握當下吧！

　　人潮擁擠，唐瑩甄拉著徐知勤，一路又吃又玩，頗有前世逛夜市的趣味，她甚至還看到撈魚的攤子，忍不住奔上前，嚷著要玩。

　　可用紙糊的網撈魚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她玩破了五張仍不得其法，一條小魚都沒撈到，頓時有些沮喪。

　　「我來吧。」男人蹲下身，也拿過一個小網子。

　　「你以前玩過？」唐瑩甄懷疑的望向他。

　　她很難想像他也會玩這種東西。

　　「沒有。」徐知勤淡淡的道，拿著小網往水裡撈。

　　「這紙網太薄了，沒那麼容易……」她想勸他的話，在見到一隻小魚在他的紙網上跳動時，忽然頓住了。

　　男人從容的將魚倒進一旁的小水盆裡。

　　「你……真的是第一次玩？」她錯愕的看他在瞬間又撈起了第二隻。

　　「嗯，不難。」第二隻魚也掉進小水盆中。

　　徐知勤手中的紙網，直到撈了五隻魚後才破，唐瑩甄只能目瞪口呆的望著他。

　　「你怎麼辦到的？」她搶過那已破掉的紙網，仔細觀察了一番，卻發現與自己先前用的沒什麼不同。

　　「看准了再下手，減少紙網在水裡的時間。」他簡單的道。

　　不過他的眼力和出手的准度豈是一般人能及？也就只有他才有辦法做到。

　　只是拿這身武功來撈魚，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實在太犯規了。」唐瑩甄嘖嘖稱奇，隨後將小水盆中的魚倒回撈魚池裡，「走吧。」

　　老闆幽怨的目光瞬間轉為驚喜。

　　「你不把魚帶回去？」徐知勤有些意外。

　　先前看她沒撈到魚那麼懊惱，還以為她想撈幾隻回去養呢。

　　「我只是撈好玩而已，要是把魚帶回去，大概沒兩天就被我養死了吧。」

　　「可以讓府中下人替你養。」

　　唐瑩甄一楞，這才想到自己已不再是住在小套房、食衣住行養寵物都要自理的現代人了。

　　如今自家男友可是侯府世子，找人二十四小時輪班照顧幾條魚也沒問題。

　　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那還有什麼樂趣呢？算了吧。何況我只是撈著玩，人家老闆還要做生意呢。」

　　徐知勤若有所思的瞧著她。

　　恐怕也只有她這來自異世的女子才有這種想法了，換作其他人，多半就是直接將魚帶回去，隨便找個下人看著，然後或許都不會再想起它了吧？

　　唐瑩甄站起身時，忽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好徐知勤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些。」

　　「蹲太久，腳麻了。」她苦著臉。

　　徐知勤搖搖頭：「今晚也走太多路了，待你腳恢復後，我們便回府吧。」

　　「不要啊，我還沒喝到秋月說的青草茶，以及秋水說的豆腐腦呢！」她忙道。

　　徐知勤微微皺眉，看了眼街道上絲毫沒有減少的人群。

　　她說的那兩家鋪子他都知道，可一間在東南，一間在西北，他若帶著她在人群裡推擠著尋這兩間店，恐怕得花上小半個時辰。

　　但這是他第一次和她單獨出門，按娘的說法就是「情侶約會」，他不想掃了她的興。

　　「不然你在這等吧，我去買。」他下了決定。

　　唐瑩甄一怔，隨即笑道：「讓忠勇侯世子替我跑腿，真是太不敢當了。」

　　他睨了她一眼，只淡聲道：「乖乖等著，不准亂跑。」

　　說完，便朝人群裡鑽去了。

　　唐瑩甄好笑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裡甜蜜無比。

　　好吧，雖然她沒機會養成忠犬男主角，卻得到了一個被穿越前輩調教過的古代新好男人，也算是如願了不是嗎？

　　她想了想，決定在等他的期間，繼續玩撈魚。

　　她遞給老闆幾枚銅錢，少損失五條魚的老闆，笑呵呵的多送了她幾個紙網。

　　她也不矯情拒絕，愉快的接過紙網，苦練撈魚技術。

　　只是沒想到她好端端的撈自個兒的魚，居然也會招來無妄之災。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玩壞一堆紙網，感覺自己技術終於有些進步時，卻忽然聽到某道嗓音--

　　「喲，這不就是那位瑩姑娘嗎？」

　　唐瑩甄這時剛好撈起了一隻魚，卻因那刺耳的嘲諷，手微微一頓，那脆弱的紙網就這麼破了，魚兒歡快的從破洞跳回水中。

　　可惡，就差那麼一點啊！唐瑩甄很想尖叫。

　　她沒好氣的抬起頭，便見到一名有幾分眼熟的女子，正滿臉妒恨的看著自己。

　　呃，這哪位啊？唐瑩甄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是殷玥。

　　她還沒說話，殷玥身後跟著的其中一名女子倒先開了口：「玥兒，這位瑩姑娘是誰啊？」

　　唐瑩甄歪過頭，搶先一步開口，「喔，我想起來了，原來你就是那毀了我工作文件的潑婦。」

　　「什麼潑婦，你這嘴可真賤！」殷玥氣得差點跳起來。

　　「你一見到我，就不由分說將墨汁潑在我完成的工作檔上，不是潑婦是什麼？」唐瑩甄也挺佩服自己，居然能如此解讀「潑婦」。

　　反正她男友先前就說過，對付殷玥可以不必顧忌他，隨她愛怎樣都行。

　　「咦，玥兒，難道她就是你說的那個，為了留在忠勇侯府，故意聲稱自己會多種洋文，欺世盜名的女人嗎？」她身後的另一名女子問道。

　　「沒錯，就是她！」殷玥恨恨的道。

　　唐瑩甄歎了口氣，「我說殷姑娘，你就算想丟臉也不必昭告天下吧？讓我翻譯洋文的人可是小侯爺，他當初不也曾親口對你說，已確認過我的能力了嗎？你口口聲聲說我欺世盜名，侮辱的人到底是我呢，還是小侯爺，還是你自己？」

　　殷玥這些誹謗中傷的話，也只能在背後講講了，拿到她面前來辯論，完全禁不起質疑啊！

　　她已經見到殷玥身後那幾名女子，臉上流露懷疑的表情了。

　　「你……」殷玥氣壞了。

　　她的出身雖然不算好，但由於父親曾救了徐知勤一命，使得忠勇侯府多年來對她照顧有加。

　　旁人知道她有忠勇侯府護著，也對她多幾分禮讓，養成了她刁蠻任性的個性。

　　再說忠勇侯府裡的下人，哪個見到她不是客客氣氣？偏偏這什麼瑩姑娘的，竟然當著她朋友的面前嘲諷她！

　　其實經過上次的事後，殷玥心底其實也明白，唐瑩甄是有真才實學的，否則精明如徐知勤怎麼可能用她？

　　然而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氣，再加上後來上忠勇侯府時，次次被攔在徐知勤所住的院落外，害得她再也見不到心上人。

　　當然千錯萬錯，都不會是自己或心上人的錯，因此殷玥認定這一切是唐瑩甄在背後耍奸計，沒少在朋友面前說過唐瑩甄的壞話。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中傷的話漏洞百出，可身為她的朋友，誰會為個陌生女人出頭呢？當然是她怎麼說，別人便怎麼聽了。

　　她沒想到今天竟會在晚市碰到唐瑩甄，見她身邊沒人，便忍不住出言諷刺。

　　不料唐瑩甄居然半點也不肯吃虧，當著她朋友的面，先是罵她潑婦，接著又三言兩語反駁了那些中傷的話，這下子朋友們反而懷疑起她來。

　　「這位……瑩姑娘是吧？你真的懂洋文？」其中一名少女好奇的問道。

　　唐瑩甄見對方似乎並無惡意，也就微笑答道：「要看是哪種了，若是英文、德文、法文一般聽說讀寫都沒什麼大問題，至於其他語言，就只會簡單幾句而已。」

　　「哇，你居然懂三種洋文？通常會一種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吧？」另名少女驚呼道。

　　「也不過是剛好有機會學罷了，若是和幾位比棋琴畫，我肯定是遠遠不如了。」唐瑩甄客氣的道。

　　唐瑩甄前世喝過不少洋墨水，算得上見識極廣，再加上念了許多年的書，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從容氣度，看在那些平民女子的眼中，只覺得她別有一番清麗高雅的氣質。

　　再回頭看看那滿臉怒色、一副小家氣模樣的殷玥，此事究竟誰是誰非，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殷玥見自己的朋友似乎都快要被她說服了，急中生智的嚷道：「那你倒是說說，是在哪學洋文的？這京城裡會說一種洋文的人都極少了，哪兒有地方讓你學那麼多種洋文？」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質疑點，眾女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啊，你到底在哪兒學來這麼多洋文的？」

　　這問題若換作一個月前問，唐瑩甄可得頭大了，不過現在她已有了知道自己底細的靠山，相信無論她怎麼說，他都會幫她圓謊。

　　於是唐瑩甄決定把一切都推到徐知勤身上。

　　只是當她才正要張口時，卻有人先一步出了聲--

　　「她的洋文是我教的，有疑問嗎？」

　　隨著聲音，一個高大的人影驀地出現在唐瑩甄身旁。

　　徐知勤將青草茶遞給她，「渴了的話先喝幾口，豆腐腦回府再吃。」

　　「好。」她是聽話的乖寶寶，而且還不忘附送一句感謝的話語，「知勤，你對我真好。」

　　哼哼，她可是很小氣的，某人先毀了她的心血結晶，之後又到處說她壞話，她一點也不介意多放些閃光氣對方。

　　「啊！是……是忠勇侯世子嗎？」其中一名女子驚呼道。

　　徐知勤覷了對方一眼，隨口應了聲：「嗯。」卻沒有和對方進一步認識的意思。

　　不過大家都知道忠勇侯世子是出了名的冰山，誰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反倒是他對唐瑩甄的態度，令人無法不注意。

　　他堂堂一名小侯爺……居然替女人拿東西？

　　而那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甜蜜蜜的對他說「你對我真好！」又是怎麼回事？偏偏當事人還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倒顯得她們大驚小怪。

　　殷玥不敢置信的望著他，脫口喚道：「知勤哥哥……」

　　「玥兒，瑩甄的洋文是我教她的，希望你以後莫再四處中傷她。」徐知勤直接打斷她的話，然後轉頭望向唐瑩甄，「走吧，我們回府。」

　　「好。」唐瑩甄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對他的反應非常滿意。既未對救命恩人的女兒惡言相向，卻也清楚表明了態度。

　　男人能做到像他這樣，算是很有擔當了。

　　至於其他的跳樑小丑嘛，她也懶得理會了。

　　當她與徐知勤離去時，耳邊隱約傳來少女們質問殷玥的話語。

　　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了。

　　她彎起唇，將男人的手挽得更緊。

　　***

　　唐瑩甄最近的日子過得很愜意。

　　她和男友的感情越發穩定，儘管兩人關係還未到奔回本壘的階段，不過在經過幾個月來的工作與相處後，他們在心靈上的默契已甚少有人能及。

　　她與姚萱萱的感情也不錯，目前看起來，日後多半不會有什麼婆媳問題。

　　說起來其實她們前世年紀是差不多的，姚萱萱比她早穿越了幾年，但穿來時也小了幾歲，兩人對於前世有許多共同回憶。

　　而最近姚萱萱和徐知勤，也向她提起了成親的事。

　　只是古代結婚程式極為繁瑣，加上徐知勤又是忠勇侯世子，更不可能一切從簡，最快也要到明年年末才能成親。

　　唐瑩甄也不著急，在現代還有許多情侶愛情長跑多年才結婚呢，她只等個一年算什麼？

　　她原以為自己會一直這麼幸福快樂的過下去，直到某天，秋彥帶回來的某個消息，徹底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當時她正和徐知勤在書房工作著，秋彥卻忽然匆匆跑進來，口中嚷道：「小侯爺，事情終於成了！」

　　「什麼事……」徐知勤先是微微蹙眉，隨後有些驚訝的醒悟過來，「你是說出海的事？」

　　「是啊，英倫商隊那裡終於答應，這次回歐洲時，順道載上我們了。」秋彥喜道，「恭喜小侯爺，這事您盼了好幾年了吧？」

　　「是啊。」徐知勤極難得的流露些許笑意，「費了這麼多功夫，總算讓他們鬆口了。」

　　「就是，不過就是想請他們空下幾個船艙，好讓我們隨行，竟也能拖上這麼多年……」秋彥雖然抱怨著，但語氣也很興奮。

　　「好了，你去告訴言先生這個好消息，順便和他商量一下細節，他也盼這日盼很久了。」

　　「是。」秋彥高興的離開了。

　　唐瑩甄震驚的聽著他們的對話，直到秋彥離開後，她才回過神，脫口問道：「你……想親自出海？」

　　徐知勤抬頭望向她，唇邊的笑意漸漸收了回來，「是。我從很久以前，便計畫要出海了。」

　　只是他當時並沒想到會有她的出現。

　　剛才他太過高興，竟忘記了自己出海的那日，也是他們分離之時。

　　唐瑩甄的心微微一沈，雙唇微顫，好不容易才道：「可……搭遠程的船很辛苦的。」

　　他怎麼會想出海？又是什麼時候計畫的，她怎麼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她心亂如麻。

　　她太瞭解這時代的交通有多不方便，這可不是現代出差，了不起十幾二十天就能回來，他若真去歐洲，沒有大半年恐怕很難回來。

　　再加上旅途又危險……她是萬分不願他去的。

　　「瑩甄，我不是那種一點苦都吃不了的人。」

　　「你以為搭船出海很簡單嗎？」她顫聲道，「在海上可能遇上風暴，可能觸礁沈船，可能與其他船隻相碰撞，即使風平浪靜，也可能迷失方向，船上的人也常因為營養不良而生病……」

　　她還想繼續說，徐知勤卻輕聲打斷了她的話：「瑩甄，你說的這些，我都聽說過。」甚至他知道的，或許比她還多。

　　即便聽說了那些危險，他還是打算去。唐瑩甄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咬咬唇，開口道：「你若只是想知道海外的事，隨便找個懂英文的人去就行了吧？」

　　徐知勤深深吸了口氣，道：「但我想親自去一趟。有些事若非親眼看到，是無法深切體會的。你前世也曾出過國，應該深有感觸，不是嗎？」

　　確實是如此。唐瑩甄在心底承認。然而她就是不希望他冒險，也不想和他分離啊！

　　「所以你是非出海不可了？」她握緊了拳。

　　「抱歉。」徐知勤輕聲道，語氣卻出奇的堅定。

　　他當年在籌畫這事時，並不知道自己身邊會多了個她。若當時知道會有今天的情況，或許他就不會想出海了。

　　然而如今他準備多年的計畫終於有機會實現，教他如何輕易放棄？

　　看出他心意已決，再不會改變決定後，唐瑩甄氣惱的甩袖離去。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意見分歧。

　　徐知勤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只是輕輕一歎，沒有追上去。

　　他知她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且不願與他分離，才反對他出海。

　　但他努力了這麼多年，直至今日才讓英倫商隊鬆口，同意讓他隨行，他怎麼可能在這時候反悔？

　　唯一讓他擔憂的，是這一去便是半年以上，儘管他曉得母親會好好照顧她，卻仍有些不放心啊……

　　***

　　唐瑩甄沒有心情吃晚餐。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裡，無論秋水秋月如何勸都不肯起來。

　　一想到徐知勤未來在海上、在歐洲可能遇到的危險，想到即將而來的分離，她就焦慮不已。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她不讓秋水點燈，又將人趕了出去，不讓她們在屋內伺候，默默讓孤獨啃蝕著自己。

　　她明白自己的反應過度激烈了，他們現在不過是剛交往的男女朋友，就是放在現代，她也沒什麼資格干涉徐知勤的人生計畫。

　　可她就是不想他離開出去冒險啊！她承認，她其實很沒有安全感。

　　「瑩甄。」一隻溫暖的大掌忽然放在她頰邊，那熟悉的嗓音和碰觸，正是令她憂心了一整日的罪魁禍首。

　　「你不要管我。」她悶悶的道，「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我現在還是很不開心，就讓我靜一靜吧。」

　　也許等她明天想通，便又能平靜面對他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徐知勤也不辯解，只是俯身在她發間落下輕吻，隨後在她身旁躺下，連人帶被的將她抱在懷裡。

　　「你知道就好。」唐瑩甄冷哼，接著又問道：「決定什麼時候走了？」

　　「半個月後。」

　　她愣住：「這麼趕？」

　　這也太快了吧，她都還沒做好心理建設，他就要離開了？

　　「我打算搭乘的洋船正好要回去，這條海路他們往返多年，頗有經驗，跟著他們比較安全。」

　　「你一人去？」

　　「還有兩名下屬。」

　　這答案讓她稍稍心安了些，唐瑩甄困難的掙開被窩，轉頭面向他，「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聽到沒？」

　　「你放心，我儘量……」

　　「我不要儘量，我要你保證絕對會平安回來！」她任性的道。

　　「好，我保證，一定平安回來。」他輕歎了口氣。

　　「這次我讓你去，但也是最後一次，我不想時時擔心受怕。」她終究還是退讓了，但也把自己的底線說清楚。

　　「我答應你。這次出海回來後，就永遠留在大齊，哪兒都不去了。」見她肯讓步，徐知勤總算松了口氣，也給了她另個承諾。

　　「你最好記得你的承諾！」她用力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