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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神機營之萬歷援朝》第3章:和戰(13)
  十三、

  萬歷二十年八月二十二日,己酉。隨著那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波濤滾滾的合蘭江上,也不知是誰一聲呼嘯,早起的女真健兒們紛紛按捺不住,赤裸著強健體魄的躍入水中,爭相洗去那一路的征塵和疲倦。早已不再年輕的葉赫“貝勒”(注1)納林布祿被營外的喧囂吵醒,踱步走岸邊密林之外的營帳,饒有興致依著一棵大樹,看著自己麾下的勇士在水中嬉鬧。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令他不禁臉色一沉,戟指喝道:“納蘭勇,你給我上來!”

  正徒手抓起一條數十斤重的大魚向夥伴們炫耀的納蘭勇,聽到納林布祿的呼喊,不禁臉色一窘。只能無奈的在嘲笑聲中將大魚丟回水中,快步走上岸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阿哈”(注2)趕上為其披上一塊鞣製的毛毯,幫他遮擋身軀的同時,拭去身上的水漬。

  “大事當前,你身為阿哥(注3),豈可如此胡鬧!”納林布祿看著一臉羞愧的納蘭勇,又氣又憐的呵斥道。“額其克(注4),我……”納蘭勇本想為自己辯解,但偏偏對著須眉倒立的納林布祿,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尷尬的一笑。“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嘛!”納林布祿的“諳達”(注5)圖爾德湊上前來,從一個“阿哈”手中接過一張鹿筋弓,用力拉扯了幾下弓弦,確認一切正常後才放心的裝進虎皮弓袋裡。“就是,我看啊!他下面的毛還沒長齊呢!”納林布祿的另一個“諳達”尼喀裡,扛著一柄斬馬刀跨到磨刀石旁邊,一邊從隨身的皮囊之中清水澆於石面之上,一邊對著納蘭勇調侃道。

  “呸……去年攻打建州東界時,我率‘哈哈珠色’(注6)們奮勇先登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們這些個老頭子啊!”惱羞成怒的納蘭勇猛的將自己身上的毛毯一甩,示威般的展現著自己那發育成熟且壯碩過人的身體。“喲!本錢還不小嘛!小子,你可知道要不是我們這些老頭子在外面張網以待,你們又豈那麽輕易的便從努爾哈赤那廝手裡奪下那葉臣洞寨。”圖爾德看納蘭勇一眼,拍著尼喀裡正在打磨腰刀而擺動的肩膀笑道。

  “夠了!還不快將甲衣給我穿上!”眼見納蘭勇還想反唇相譏,納林布祿終於忍不住再次對他呵斥道。納蘭勇無奈的點了點頭,便欲轉身朝著自己的帳篷走去。“你去哪?”看著納蘭勇有些委屈的模樣,納林布祿終究心軟起來,叫住他的同時,對身邊的“阿哈”使了個眼色,那人便連忙跑入營帳之中,片刻之後又快步捧來了一襲鐵葉扎甲,跪獻在了納蘭勇的面前。

  “這……這不是……”納蘭勇撫摸著那扎甲胸前鑲嵌的銅製護心鏡。那份熟悉的觸覺,不由得令他心頭一熱。“沒錯,這便是你瑪法(注7)楊吉努貝勒的遺甲!從今天開始,它便是你的了!還不快穿上試試。”納林布祿微微一笑,身邊的“阿哈”和圖爾德、尼喀裡便一擁而上,不由分說的便為納蘭勇穿戴起來。早已被眼前的變故驚得手足無措的納蘭勇,此刻腦海之中不禁浮現出了那些自以為早已被塵封的往事。

  第一次見到這身鎧甲時,納蘭勇還是一個牙牙學語的頑童,騎在父親肩膀之上,他遠遠看著自己部族的騎兵在夕陽下凱旋而歸,而走在隊伍最前面的便是披掛著它的爺爺。“勇兒,咱們終於打敗了哈達部!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辱葉赫了!”父親兀孫勃羅那幾乎喜極而泣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勇兒,你和叔叔納林布祿在這裡等候!我和你爺爺一會就回來!”隨著父親溫柔的聲音,

納蘭勇又來到了北關外的軍陣之中,那一年他已經十歲了,已經可以自己騎上馬駒,跟隨那支由二千精騎組成的大軍前往開原接受大明帝國的封賞,看著身穿重甲的爺爺與叔爺領著包括父親在內的三百葉赫勇士朝著馬市而去。懵懂的納蘭勇跳下馬來,獨自在草地上用馬鞭抽起那個父親用一袋松茸從大明商人換來陀螺。  也知道自己一個人玩了多久,直到那一陣急促的炮聲從馬市四周響起,納蘭勇才驚異的抬起頭。而此時叔叔納林布祿已然一把將他搶上馬去,倉惶的朝著家的方向疾馳。納蘭勇“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只是他當時的悲慟並非是源於那些再也回不來的親人,而是因為他丟了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在四年前的葉赫東城之下。面對著在開原誅殺了自己爺爺和父親的大明總兵李成梁,納蘭勇與葉赫部上下的所有男女老幼雖然全力死守,但最終在明軍的大炮和車梯之前,叔叔納林布祿還是不得不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好在那些同族手足的鮮血也並未白流,葉赫部的殊死抵抗最終不僅保全了自己的領地。更在納林布祿出降之後,乞回了那些死在開原城內勇士們的遺甲,只是叔叔納林布祿一直將它們鎖在祖屋之內,除了大祭之日外,絕不輕易示人。納蘭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天它會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嗯!這才像個樣子!”待為納蘭勇披掛整齊之後,圖爾德將方才那張鹿筋弓為他負在肩頭。“來、來、來,試著這把刀如何?”尼喀裡也湊熱鬧似的將自己磨好的那口斬馬刀,掛在了納蘭勇的腰間。納蘭勇感動的無法自已。連忙單膝跪倒,對著納林布祿道:“叔叔,勇兒今披此甲,必奮勇先行,不避矢石;今挽此弓,定鳴鏑所向,箭無虛發。今持此刀,誓鋒刃前指,進斬賊酋!”

  不想納林布祿卻是與圖爾德、尼喀裡相視而笑,許久才說道:“傻孩子,這次帶你出來可不是打仗。而是為了……”但納林布祿的話尚未說完,便被一陣逆著哈蘭河而來的馬蹄聲所打斷。眾生循聲望去,只見數十名身著短衫馬褂、頭戴貂帽、背負長弓的女真騎手正奮力鞭打著已然口噴白沫的坐騎,急匆匆的奔馳而來。葉赫部的哨卡此時已各舉弓、矛大聲喝止。納林布祿卻一眼便認出了領頭之人,便招呼道:“悠冷革貝勒,何事如此焦急啊?”

  納蘭勇定睛一看,卻也認識此人。畢竟去年圍攻努爾哈赤治下的東界寨城之時,悠冷革所統領的朱舍裡部與訥殷部貝勒塞革失都曾出兵助戰。只是朱舍裡部與合稱“長白山三部”訥殷部、鴨綠江部都本為建州女真一系,與葉赫為首的“扈倫四部”本就不相統屬,天然便有幾分隔閡。加之其兵力孱弱,且破寨之後狂掠無度,更令納蘭勇對其頗為輕視。見其如此慌張的策馬前來,倒不禁嗤之以鼻。納林布祿見狀連忙將納蘭勇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而身在一旁的圖爾德、尼喀裡更笑著小聲交談道:“朱舍裡部難道這是要來‘搶親’啊?”納蘭勇雖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挎刀站在叔叔的身後,神情肅殺的注視著翻鞍下馬、跌跌撞撞著跑來的悠冷革。

  “納林布祿貝勒,救命啊!”好不容易來到了近前,悠冷革一邊便抱住了這位葉赫國主的雙臂,幾乎便要哭將出來。“何事如此緊急?還請先坐下敘話。”納林布祿終究是見過大陣仗的人,一邊微笑著攙扶悠冷革便在哈達河邊的大青石上坐下,一邊吩咐身邊的“阿哈”們取來酒食,分給悠冷革及其麾下的一乾朱舍裡部勇士。

  悠冷革接過裝滿高粱酒的皮囊猛灌了兩口,這才稍許平靜了幾分。拉著納林布祿的手低聲說道:“南邊有大軍犯我部疆界,還望葉赫部拔刀相助!”納林布祿聞言一愣,頗為驚異的問道:“來得是哪路兵馬?”悠冷革用力搖了搖頭,甚是為難的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悠冷革的話剛一出口,站在納林布祿身後的納蘭勇便頗為不悅的插嘴道:“堂堂朱舍裡部貝勒,竟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那叫我葉赫如何出兵啊?”納林布祿瞪了這個侄兒一眼,連忙從“阿哈”手中取過一條剛剛烤好的大頭魚遞到了悠冷革手中,拍著他的肩膀道:“莫要心焦,我此番南下雖非為戰,但隨身亦有四百余騎,咱們先填飽肚子,再細細商議不遲!”

  悠冷革連連道謝之余,倒也不客氣的大快朵頤起來。納蘭勇見他如此狼狽,不免更是鄙夷。悠冷革吃完整條烤魚,這才摸著油乎乎的大嘴說道:“十余日前,便陸續有數十股‘城底野人’舉家渡也苦河(注8)而來,各處寨堡回報,我亦未甚在意。不想數日之後,竟複有百余朝鮮兵卒倉皇來投。”

  納蘭勇雖然年輕,終究乃是葉赫阿哥。耳濡目染之下,卻也對女真諸部之事了若指掌。聽到悠冷革這麽說,他不禁眉頭為之皺。所謂“城底野人”本是居於也苦河南岸的女真斡朵裡、兀良哈、兀狄哈諸部的遺民,因其朝鮮於會寧禿山至慶源訓戎間修築長城,故而得名。“城底野人”與建州、扈倫諸部同種同文,有所往來本不足為奇。然數日之竟有千人北歸,卻屬非常。而朝鮮於其北境設有慶源、慶興、鍾城、會寧、穩城、富寧六鎮,所屯駐者皆是所謂“備虜精兵”,此番竟也大舉逃亡,更可見事態之嚴重。可笑悠冷革身為朱舍裡部貝勒對事態全無警覺。

  納蘭勇都能看出的玄機,納林布祿自更是了然於胸。只是他為人持重,不便對悠冷革多加指責,只能手撚胡須,沉吟著問道:“不知貝勒如何處置此事?”悠冷革聞言竟臉色漲的通紅道:“那些‘城底野人’身無長物,我便將其趕到鄰近的烏拉部去了。至於朝鮮逃兵嘛……”納蘭勇見他如此愧疚,心中不免暗道:“既是舉家北逃,必是攜老扶幼、滿載細軟。怎會身無長物,怕不是被你們朱舍裡部洗劫一空,才趕去烏拉部的吧?那些朝鮮逃兵更恐過境之後便橫遭劫殺了!”

  納林布祿也深知悠冷革的為人,便也不說破,只是問道:“即如此,莫不是那朝鮮六鎮合兵前來尋仇?”悠冷革聞言連忙搖頭道:“若是朝鮮之兵前來,倒還好辦。我朱舍裡部縱然不敵,大不了上貢些貂珠便是!”納蘭勇見悠冷革竟對贏弱的朝鮮軍隊也如此畏懼,更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悠冷革抬頭看了納蘭勇一眼,眼神中雖然頗為不忿,但他終究是前來求援,也只能再度拉住納林布祿手道:“此番所來之軍,皆身著精甲、矛矢銳利,更兼號令嚴明,戰法純熟。縱比那大明天兵亦不遑多讓。自入境以來,五日之間已連破七寨,屠戮我部無算啊!”

  納林布祿雖知悠冷革所言不免有誇大之處,但還是故作驚訝的問道:“如此……那貝勒可曾與之接戰?”悠冷革聞言更是窘迫,連忙搖頭道:“我朱舍裡部兵甲不振,豈敢輕出?只是派出了幾隊知曉朝鮮語的通事前往,可惜也皆石沉大海。不得已我才遣吾弟舒楞格前往烏拉部求援,後聞聽貝勒在此,便冒昧前來。”聽到以鄰為壑的悠冷革竟然還腆著臉向烏拉部求援,納蘭勇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納林布祿見悠冷革氣得臉色鐵青,連忙對著一旁的圖爾德、尼喀裡兩人喝道:“速將這不懂禮數的畜生給我拖走!”

  圖爾德、尼喀裡連忙上前,納蘭勇見他們雖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眉眼之間卻早已流露出無法自止的笑意,也便乖乖的跟隨著他們來到了河畔的密林之中。眼見已離悠冷革數百步之遙,圖爾德這才輕輕用手拍了一下納蘭勇的腦袋道:“小子,你也太過分了,人家好歹是朱舍裡部的貝勒,豈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尼喀裡也跟著數落道:“就是,莫非你以為這女真諸部個個能都如咱們葉赫般強項嗎?”

  納蘭勇雖也知自己方才種種表現,確實有辱沒悠冷革之嫌,但嘴上還是不服氣的答道:“哼,再怎麽不濟,身為一部之貝勒又怎能如此欺軟怕硬!”圖爾德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的好阿哥,你終究還是個孩子。豈知這世道本就如此,大樹剛硬,終難免損折,群草軟伏,卻生而不息。”尼喀裡還想再說什麽,卻只聽到林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號角之聲,便連忙拉著納蘭勇的手道:“貝勒點兵了,咱們還是快些過去吧!”

  葉赫部號令嚴明,納蘭勇縱有千般不願,也不敢違抗這聚將之令。連忙跟隨著圖爾德、尼喀裡走出了密林,趕往河畔納林布祿的大帳之外。此時的納林布祿已然披上甲胄,與悠冷革並肩矗立於自己的大纛旗下,散布於哈蘭河畔休整的葉赫部四百余名青壯此時亦紛紛趕來,在其面前整齊列陣。

  納林布祿用那不怒自威的目光掃視了一下自己的部眾,便指著身旁的悠冷革說道:“異族之兵大舉來犯,踏我女真疆域,毀我城寨、殺我族人。悠冷革貝勒不辭辛勞,趕來相告。諸將以為該當如何?”站立在側的圖爾德、尼喀裡見狀,帶頭喊喝道:“我女真諸部本為一家,死於刀劍者皆為我等之兄弟,毀於兵燹者皆我等之家園。豈可坐視不理,唯有並力向前,血洗此辱!”一乾葉赫勇士聞言,頓時齊聲高呼道:“並力向前,血洗此辱!並力向前,血洗此辱!並力向前,血洗此辱!”

  納林布祿看了身旁甚感欣慰的悠冷革一眼,這才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轉頭對圖爾德、尼喀裡說道:“兩位諳達,方才悠冷革貝勒言稱異族兵多將廣,恐不下萬數。我葉赫兵卒縱然驍勇,亦恐寡眾不敵。現命你等速速前往訥殷、輝發兩部,調齊精兵,趕往助戰!”

  待圖爾德、尼喀裡齊聲稱是,各自轉去準備之時。納林布祿又對著納蘭勇說道:“扎拉希(注9),你向來自詡武勇,今日我便給你一個機會:率本部精騎百人與朱舍裡部勇士十人, 為我大軍前鋒。先赴戰陣,一探敵之虛實!”納蘭勇雖知叔叔話中帶刺,但此時心中早已豪氣滿盈,便邁步上前,拱手答道:“額其克盡管放心。”

  納林布祿對納蘭勇點了點頭,這才對著剩下的兵卒號令道:“其余人等隨我與悠冷革貝勒一同進發。此番定要讓那些異族知道:我女真不可輕侮!”待一乾葉赫兵卒齊聲高呼:“我女真不可輕侮!我女真不可輕侮!我女真不可輕侮!”之後。納蘭勇這才挺身上前,點出自己的“諳達”與本部“哈哈珠色”及熟悉的勇士百人,轉身對著營地外正在拾取柴火的“阿哈”們喊道:“嘿!速速為我等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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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貝勒:滿語中為“貴族”、“首領”之意。

  注2、阿哈:滿語中為“家奴”、“附庸”之意。

  注3、阿哥:滿語中本指“兄長之子”,後也多指貴族子弟,此處為後一種之意思。

  注4、額其克:滿語中為“叔叔”之意。

  注5、諳達:本為滿語借用蒙古語“兄弟”(安達)之意,但此處為其逐漸演變為的親隨、伴當之意。

  注6、哈哈珠色:滿語中為“男孩們”之意,也指部族中由少年組成的後備軍。

  注7、瑪法:滿語中為“爺爺”之意。

  注8:也苦河:明代對圖們江上遊河段的稱呼

  注9:扎拉希:滿語中為“侄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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