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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神機營之萬歷援朝》第3章:和戰(12)
  十二、

  當數十名背負各色母衣(注1)的騎馬武士護衛著大明特使沈惟敬一行,徐徐來到降福山下。小西行長早已在道路左側等待,其身後一隊隊鐵炮足輕、弓足輕、長槍足輕則在侍大將們的統領之下整齊矗立。而當騎馬武士左右分列之際,一個須發皆白、身著大明官服的老者這才鎮定自若的出現在了小西行長的軍前。隨即便引來了全軍上下的一陣竊竊私語之聲。

  小西行長也顧不得約束部眾,上前拱手道:“日本太閣豐臣大人帳下征朝先鋒,攝津守小西行長,參見大明來使!”那沈惟敬卻並不下馬,只是抱拳答道:“大明遊擊將軍沈惟敬在此謝過了!”小西行長似乎未想來此人竟如此倨傲,一時倒不免有些尷尬。好在一旁的內藤如安對通事張大膳使了眼色,張大膳連忙上前帶出沈惟敬的坐騎,用漢語說道:“會商之地在降福山上,還請天使下馬!”沈惟敬這才翻鞍下馬。

  小西行長見沈惟敬雖垂垂老矣,但下馬的動作卻依舊瀟灑從容,倒也不免好奇的對張大膳說道:“去問問沈遊擊,今年高壽幾何?”不料張大膳尚未開口,沈惟敬便已用日語作答道:“老朽雖今已古稀有余,但勝在還耳聰目明。”小西行長聞言,不禁哈哈一笑道:“大明自詡泱泱天朝,竟無少壯可用了嗎?”沈惟敬則倒也不置可否,只是反問道:“小西將軍可知昔大唐郭令公緣何白首入胡營?”

  小西行長雖然不讀經史,但此次出兵之前還是特意找了幾個擅長漢、唐及朝鮮故事的狂言師(注2)為其講古論今,因此也知道沈惟敬口中的“郭令公”,指的乃是大唐名將郭子儀。竟然知道了這個典故,小西行長倒也忍不住賣弄道:“那郭子儀勇冠三軍,於大唐有再造之功。沈遊擊援類自比,不覺慚愧嗎?”

  沈惟敬聽罷,只是撚須長笑,許久才答道:“小西將軍隻知其一、未知其二。郭令公確為不世名將,在下萬不及一。然其單騎出塞,並非為戰,實乃修唐胡百年之好,全萬千將士性命。故公若要接戰,我大明自有百萬雄師,然欲言話和,則老朽一人足矣!”小西行長聞沈惟敬親言所來乃是議和,倒覺心中一定。不禁倒對這個老頭生出了幾分好感。也便陪笑道:“如此說來,沈遊擊倒還勝那郭令公幾分,畢竟郭令公於涇陽之時,年方六十九歲!”言罷,兩人竟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一旁的內藤如安更趁勢上前,拱手道:“回稟主君,合議之所已布置停當,還請沈遊擊移步。”沈惟敬倒也不客氣,長袖一擺,便對內藤如安吩咐道:“頭前帶路!”

  面對沈惟敬的頤指氣使,小西行長身邊的一乾重臣都頗為不滿。走到半山腰處,領頭的小西長統突然停下腳步,以手中的采配(注3)指著護衛沈惟敬前來的騎馬武士隊,不無挑釁的說道:“遊擊大人觀我軍之軍馬較汝大明如何?”沈惟敬呵呵冷笑,坦然答道:“我大明鐵騎,北驅韃虜,南踏百越,縱橫千裡,所向披靡。不知貴軍可有此戰績?”小西長統自討沒趣,也只能尷尬一笑。一旁內藤如安則連忙指著那長槍如林、白刃奪目的各隊足輕言道:“明使觀吾軍之矢矛可利乎?”沈惟敬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冷笑道:“豺虎牙尖爪利,終難敵天羅地網。可見世間成敗乃在鬥智,而非為鬥力也!”

  小西行長見自己的左膀右臂皆敗下陣來,倒有幾分按捺不住。對身旁的近侍芳賀新五使了個眼色,那年輕武士頓時抽刀出鞘,

直指沈惟敬說道:“你這老頭竟敢辱沒我等,此刻便教汝試試我東灜長刀之利!”但那沈惟敬面對白刃,卻依舊淡定從容,長袖一擺竟負手而立,昂然言道:“老朽風燭殘年,死又何懼。隻可歎小西將軍半生功業、眼前這數萬生靈,也將為汝這一刀所斷啊!”  小西行長雖知這老頭多半是故弄玄虛。但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開口問道:“沈遊擊,此言何意啊?”沈惟敬卻並不回答,只是反問道:“小西將軍乃汝國太閣之心腹,可知那平秀吉(注4)此番興兵所為何來?”沈惟敬話方才出口,那芳賀新五當即揮刀怒喝道:“太閣大人的名諱也是你提的嗎?”不想卻被小西行長瞪了一眼,怒斥道:“狂妄小子,還不給我退下!”

  看著芳賀新五訕訕收刀而去,小西行長這才對沈惟敬言道:“實不相瞞,我國此番出兵,皆因朝鮮傲慢無禮,強取我對馬國萬俵貢米於前,來使當面辱我君臣於後。太閣大人容忍再三,不得已才行此下策。”不想沈惟敬聽後卻只是哈哈大笑,淡然答道:“若隻為此事,那平秀吉又何故於國書中令那朝鮮‘入明之日,為我前導’。更狂言欲奪我大明之江山,置天皇於北京?”

  小西行長聽沈惟敬此言,不禁一陣後脊發涼。畢竟破明之後,置天皇於北京雲雲皆是豐臣秀吉寫與自己等前線諸將書信中的私語。小西行長實在想不通沈惟敬從何得知。但此刻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否認道:“絕無此事,沈遊擊不可妄信道聽途說之言啊!”

  沈惟敬見小西行長如此緊張,但不禁低聲安撫道:“那平秀吉本為草莽,風雲際會乃成大業。若真有此狂言,也不足為奇。只是將軍領兵在外,還當洞查先機,深明權變。方可上不至誤君、中不至誤軍、下不至誤身才是!”小西行長見沈惟敬話中有話,也連忙小聲問道:“先生有何高見?”沈惟敬並不作答,只是撇了一眼左右。小西行長連忙擺了擺手,本就站在數十步之外一乾近侍便知趣的退下,隻留下了小西長統和內藤如安兩人。

  沈惟敬這才微笑著拉起小西行長的手,頗為親切的說道:“先賢有雲: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太閣所謀之事,吾觀小西將軍所為,當尚懵懂。老朽雖不才,卻因置身局外,而洞悉一二。今試為將軍析之。”小西行長隻覺這老者言辭誠懇,似頗為可信。連忙點頭道:“先生但言無妨!”

  沈惟敬頷首言道:“平秀吉半生戎馬,方始掃平群雄,一統列島。而今雖號令百國,莫敢不從。然終非九五之尊,而今內有德川、前田、毛利、上杉諸將跨州兼郡,尾大不掉,外有島津、伊達、佐竹、南部群僚呼嘯地方、其勢難製。故起傾國之兵,泛海而出。是為內削諸國之力,外成不世大業之舉。”

  小西行長沒有想到沈惟敬竟對自己國內的政局如此熟悉,自然更是大驚。但此刻卻還是故作鎮靜的答道:“先生此言差矣!德川、前田諸老,於太閣大人皆是忠心耿耿,伊達、島津等輩亦為我豐臣家馬首是瞻。豈敢有所異動,況且此番入朝,前部諸軍皆為我豐臣家股肱近臣,先生所謂削藩之意,怕是多心了吧!”

  沈惟敬見小西行長強顏狡辯,卻也不為意。只是笑道:“太閣雖雄,終春秋日高。膝下子侄,尚在繈褓。若無長策,恐難保久安。將軍既言汝國大軍乃分前、後兩部,那老朽鬥膽猜測,眼下雲集名護屋之後軍,當乃是德川、前田、毛利、上杉、伊達、佐竹等輩吧?”

  小西行長此時在心中已對眼前的這位老者佩服的五體投地,更本就豐臣秀吉此番軍略頗為不解。自然不免有些動容的問道:“先生既知其然,可知其所以然?”沈惟敬何等老道,見小西行長已然入甕,便故作驚訝的問道:“將軍莫非真不知那平秀吉所謀?”小西行長此刻已是心癢難撓,只能答道:“在下不知,還望先生賜教!”

  沈惟敬這才坦然答道:“這是‘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將軍可想,若太閣強令德川等人負弩前驅,此輩堅行不允,不免變生肘腋,此患一也。便是引兵前來,逗撓玩寇,亦難遙製,此患二也。若陣前勾連,借我大明雄兵趁勢反卷,汝國中何人可當?此患三也。有此三患於前,平秀吉豈敢命外兵前驅。是故只能令汝等當先,複令彼等於名護屋待陣。德川等輩雄踞關東,伊達之兵遠在奧羽,千裡轉運耗損無計。且終日置身軍中,一舉一動皆在眼下,可保無虞。可謂萬全!”

  小西行長聽了沈惟敬這番分析,倒覺茅塞頓開。竟對沈惟敬深施一禮道:“先生大才,真乃當世諸葛,伯溫複生啊!”沈惟敬擺手笑道:“將軍謬讚了!如我之輩,大明朝野,車載鬥量,不可盡數!”小西行長雖知他乃是謙虛,但心中卻也不禁打起鼓來:“若大明君臣都有這般見識,可當真乃我之強敵啊!”便接著問道:“竟如此,先生以為在下當如何自處?”

  沈惟敬見已入題,便直言不諱道:“彼軍先鋒即為太閣股肱,自是麾旗所指,一往無前。此番入朝以來,將帥齊心、兵卒用命,倒也攻無不取、戰無不勝。只可惜所擊者不過贏弱之師。而今朝鮮國主北狩,已調其備虜之精騎南下。我大明亦集數十萬精兵東來,若再接戰,鹿死誰手,實不可知。況汝等之兵,實乃平秀吉耗費無數心血練就。若有折損,必動搖國本。是以在某觀之,將軍不妨見好就收,促成和議為上!”

  小西行長雖也覺得沈惟敬說的頗有道理。但此事終究關系重大,無力自專。便冷笑著說道:“搞了半天,沈遊擊是仿那古時說客,搖唇鼓舌便欲憑這伶牙俐齒,來說動我軍退兵啊?”沈惟敬笑道:“昔孔門子貢,一出而存魯、亂齊、破吳、強晉、霸越,五國有變。豈是光憑口舌乎?乃因勢利導爾。沈某此來,於公乃是息朝、日兩國之兵,全大明諸藩之好。於私則為全將軍不世之功,救汝三軍性命。”

  小西行長本就是個精細之人,一耳便聽出沈惟敬的弦外之音,便故意問道:“在下即為大軍先行,此番入朝,破釜山、克京畿、取平壤,破汝大明獅頭鬼面之精騎無算。已成不世之功,何須先生成全?”沈惟敬搖頭道:“昔楚項羽百勝一敗,終不過自刎烏江。漢劉邦百敗一勝,便成千秋之基業。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將軍縱橫朝鮮八道,無非為他人作嫁,若能息兵罷戰,方得始終啊!”

  沈惟敬一番引經據典,小西行長雖知聽了個半懂。但對方說自己“縱橫朝鮮八道,無非為他人作嫁”卻可謂是切中了心事,便也不諱言道:“太閣發數十萬精兵前來,豈可空手而歸。不知大明願予何物,可教其心滿意足?”沈惟敬知對方已然心動,剩下不過談價還價。便道:“公等此來,劫掠朝鮮財帛子女無數,何謂空手而歸?大明立國已來,便行厚往薄來之製。諸國來貢,俱有賞賜。太閣若願罷兵,複行勘合,亦無不可。”

  小西行長自幼生長於商市堺町,自知若與大明重開勘合貿易,與日本而言可謂大利。只是若僅僅如此,顯然還遠不夠滿足太閣大人的胃口,自然便搖頭道:“我軍所過之處,秋毫無犯。何來劫掠一說,況且這八道之土皆非大明疆域,沈遊擊又何必吝嗇?”

  沈惟敬知小西行長是暗示割地,便笑道:“將軍既知,這八道之土非我疆域,大明又豈可越俎代庖。此事當與朝鮮議!”小西行長見對方已然暗示此事可行,便用力握住沈惟敬的手道:“還請先生代為轉達!”沈惟敬點頭道:“不知太閣欲索何地?”小西行長略一沉吟,大言不慚的答道:“黃海、江原、忠清、全羅、慶尚、京畿六道足矣!”

  沈惟敬聞言一愣,隨即笑道:“平秀吉胃口不小啊!”小西行長亦笑道:“平壤以南已皆非朝鮮所有。割之於我,有何不可?”沈惟敬則答道:“歷代朝鮮國主陵寢皆在漢城,若太閣強要取之,只怕兵連禍結,永無寧日。依某觀之,不過江原、忠清、全羅、慶尚四道可也!”

  小西行長知沈惟敬是在就地還錢,便道:“大明若願助我兩國達成和議,自是美事。若朝鮮堅不允之,則我軍亦隻得長驅直入。”沈惟敬倒也不懼,言道:“我大明已陳兵界北,願與公會獵於義州!”小西行長此刻還摸不透對方的虛實,隻得笑道:“沈遊擊莫要誑我,汝大明若已兵甲齊備,何不整軍來戰!”

  沈惟敬笑道:“小西將軍,若老朽沒有看錯,汝軍此刻亦已為強弩之末。不然又何須在此與老朽在此徒費口舌呢?”兩人目光相視,竟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但最終還是小西行長率先止住了笑聲,低聲對沈惟敬道:“沈遊擊,你我之間便不行此爾虞我詐之事。今日吾隻問你一句,這和議之事,汝有幾成把握?”

  沈惟敬低頭不語,許久才道:“交割四道,其事非小。以吾觀之,非百日不可成就!”小西行長搖了搖頭道:“百日之期太長,至多取其之半!”沈惟敬又思索片刻,才很是為難的說道:“五十日便五十日吧!但在此期間,汝軍切不可再生事端!”小西行長連忙應允道:“這是自然!”

  沈惟敬雖又跟隨小西行長等人來到降福山頂的本陣就坐,但不過是寒暄了幾句,便起身話別。就在小西行長恭敬的為其牽馬執蹬之際,沈惟敬卻突然用手中的馬鞭指著一旁的一名鐵炮足輕道:“小西將軍可是憑此物大破我明軍鐵騎?”小西行長笑道:“正是!”更從那名足輕手中接過了那鐵炮,順勢捧到了沈惟敬的面前。

  “好東西啊!我大明雖亦有鳥銃,可不及汝國這般精巧!小西將軍可願割愛?”沈惟敬把玩片刻,竟開口索要道。小西行長多少有些措手不及,隻得故作大度道:“沈遊擊若是喜歡,拿去便是,反正此物在吾軍中亦屬尋常!”沈惟敬拱手笑道:“那便多謝了!”轉手便將那鐵炮遞給了隨行的兒子沈嘉旺。

  小西軍的騎馬武士隊一路護送出數十裡,方才離去。沈惟敬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身邊的沈嘉旺言道:“如何?”那沈嘉旺此時已經在馬上如庖丁解牛般的將那鐵炮拆解開來,此刻正把玩著那黃銅打造的擊錘,笑著言道:“不過尋常的種子島銃而已,無甚新鮮之處!”而與此同時,在位於降福山的本陣之中,小西行長正怒不可遏的對著一個剛到的使番吼道:“什麽?你再說一遍!”那使番戰栗著答道:“加藤主計頭(注5)大人回報:今已略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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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母衣:用竹製骨架把布撐成一個大球,戰鬥時披在背後起裝飾作用,亦可防流矢,是日本特有的騎兵寄生裝具。

  注2、狂言師:日本國內類似說書人的語言藝術家。

  注3、采配:日本戰國時期指揮作戰的道具,多為木質長柄,頭部密綴紙條或布條。

  注4、平秀吉:大明帝國對豐臣秀吉的官方稱謂。

  注5、加藤主計頭:指加藤清正,其當時官拜從五位上之主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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