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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神機營之萬歷援朝》第6章:驚變(30)
  義州城內的龍灣館本是迎候大明使節的驛站,此刻卻被充作了朝鮮國主行在。雖然被迫舍棄了王京、開城、平壤三都,八道國土亦淪喪大半,但朝鮮國王李昖這今日的心情卻還算不錯。這不僅僅歸功於昨夜柳成龍入宮稟報了明軍神機營已隨沈惟敬過江的消息,更得益於李德馨密獻了大明的紅丸神藥,助其在新近入宮的幾名侍女身上重振了雄風。

  如此“雙喜臨門”,豈能不擺酒相賀。因此一大早李昖便喚來了禮曹判書尹根壽,著他操辦宴飲之事。卻不想來的除了尹根壽之外竟還有其兄尹鬥壽。面對祝這位禦營大將兼右議政,李昖頗有幾分不自在。待其見禮之後,便不耐煩揮了揮手,對尹鬥壽道:“不知右議政此來所為何故?”

  尹鬥壽上前跪倒答道:“陛下,為臣此來特為相商遷都之事!”李昖聞言,不禁笑著搖頭道:“尹愛卿,你好生糊塗啊!前者皆因大明不允內附,且無援軍過江。孤方才許汝徐議遷都。而今天兵既已至義州,爾等又何苦再東奔西走啊?”不想那尹鬥壽並不死心,反而膝行兩步上前,低聲道:“為臣便是因那大明援兵忽至,故而冒死闖宮來見陛下。”

  李昖被尹鬥壽說的一頭霧水,便朝著站立一旁的尹根壽望去。尹根壽見狀連忙跪倒,神色慌張的說道:“陛下,為臣已打探清楚。此番過江的大明天兵不過六百余人,且行為詭異,似非為助剿而來啊!”李昖聽尹氏兄弟這麽一說,倒也不安起來,便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天兵有何不妥之處,兩位愛卿還請速速奏來!”

  尹根壽搶先答道:“臣聞那天兵過江之後,便大發軍糧、賑濟吾國饑民。”李昖見不過此等小事,便笑道:“天兵宅心仁厚,不忍孤之百姓深陷水火。卿等何必如此大驚小怪。”不想那尹鬥壽卻繼續說道:“陛下,此事雖小,卻不可等閑視之。近日義州城中有民謠兩首傳唱甚廣,為臣鬥膽唱與陛下聽來!”言罷,尹鬥壽便低聲吟道:“漁陽鼓、分朝至靈武。馬嵬無繩,玄宗難入蜀……漢水汙、大同濁、鴨水難渡、平壤有羅。世宗張弓、燕山當去國。”

  李昖聽罷臉色大變,拍案而起。指著尹鬥壽的鼻子罵道:“何人為此忤逆之詞!汝既為禦營大將緣何不將其等繩之於法?”尹鬥壽雖連忙跪倒謝罪,口中卻繼續說道:“陛下,這空穴來風、必有其因。臣見此妄語句句指向‘光海君’,恐其背後另有玄機,是以不敢打草驚蛇啊!”

  李昖見尹鬥壽擺出一副忠君體國的模樣,倒也不便深責。便抬手示意他們兄弟起身,隨即更低聲囑咐道:“此事雖牽連甚廣,卻也不可不問。右議政,你隻管放手查辦,若洞察奸謀,便速報於孤知。”尹鬥壽站起身來,雖連連點頭稱是。卻又低聲奏道:“陛下,為臣眼下雖無頭緒。然那沈惟敬往來平壤之時,曾於定州私會‘光海君’。此番領天兵過江,又處處刁買人心。臣恐其中另有文章啊!”

  其實自江界分朝以來,李昖便聽聞了不少有關“光海君”在定州頗受軍民愛戴的傳言。聯想起自己自王京出逃以來,一路所背負的那些貪生怕死、舍棄社稷的罵名。李昖怎能不對這個自己本就不甚喜愛的庶次子心生嫌隙。此刻聽尹鬥壽這麽一說更是隱隱感到這支過江的大明軍隊竟是衝著他來的。

  但李昖終究是一國之主,多年錘煉倒也練出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略一沉吟,便突然笑道:“孤既已立‘光海君’為世子,又著其分朝抗敵,便是要將這江山社稷托付與他。若大明有意要孤退位,孤下詔禪讓也便是了。”尹鬥壽沒想到李昖竟如此豁達,連忙上前勸道:“陛下,眼下局勢不明,不可妄動啊!”尹根壽也跟著幫腔:“陛下,那沈惟敬雖托名天使,實不過一慣常擺弄是非的市井無賴而已。易君之事恐非大明之意啊!”

  李昖知尹氏兄弟所屬之西人黨向來與“光海君”不睦,自不願自己讓位於他。便故作為難道:“那卿等看來,孤又當如何?”尹鬥壽退後兩步,拱手上奏道:“陛下,前者出奔義州本乃柳成龍、李恆福等人誤君誤國之議。臣等愚見,本便該依前朝堅壁北虜之策,駐蹕江華島為上!”

  其實對於尹氏兄弟一再鼓動自己遷都江華島的那套說辭,李昖早已聽得耳朵裡都長出繭子來了,無非便是說些昔日高麗王國面對蒙古入侵,先後數次遷都島上,最終皆有驚無險的故事罷了。但在李昖看來蒙古鐵騎雖往來馳騁,卻終究不善水戰。而倭奴跨海而來,自是長於舟楫。自己若真逃到那與王京隔海相望的江華島上去,實無異於插標賣首。但如此淺顯的道理,尹氏兄弟卻似乎不甚明了,始終還在堅持己見。

  想到此處,李昖便反問道:“兩位愛卿,若遷都江華島。倭奴來犯,孤如何退敵啊?”卻不想尹鬥壽此刻卻胸有成竹的答道:“自開兵以來,我忠清、全羅、慶尚三道水軍於海上屢挫敵鋒。倭奴若敢來犯,正當一鼓而殲。況江華島上尚有精兵數千,縱有小股倭奴偷渡,亦可整軍殺之。”尹根壽則補充道:“陛下若能南下江華,舉國軍民自當紛起勤王,天兵若大舉入援,則成南北夾擊之勢。便是不來,亦可徐圖收復。”

  聽尹氏兄弟說的如此頭頭是道,李昖倒也不免心動。但他終究身為一國之主,不願為臣僚所左右。便隨口答道:“卿等言之在理,然茲事體大,且容孤思之。”卻不想尹根壽卻搶先跪倒,叩拜道:“陛下,這寒冬已至,眼看鴨綠江冰封在即。此事不可再拖了啊!”尹鬥壽也跟著拜求道:“陛下,臣鬥膽請召江華留守河陵君引兵船前來接駕。”

  聽到自己二哥河陵君李鏻的名字,李昖不禁心中一動。本欲斥責尹鬥壽多事,但轉念一想,若江華島真如尹氏兄弟說得那般形勝,將曾經與自己爭奪過王位的李鏻安置於此也終是不妥。便微微點了點頭,便對尹鬥壽道:“右議政,你且擬旨召吾王兄前來。”複又吩咐尹根壽:“尹禮判,汝代孤去延請大明沈遊擊及此番領軍之天兵百戶、總旗等,今夜與宮中宴飲。”見尹根壽面露難色,李昖更苦笑道:“孤知這行在之中用度匱乏。然此既乃國事,兩班自當為國分憂。汝且傳孤口旨,今日凡有所獻者,皆可與宴。”

  尹根壽動身前往義州城外大明神機營的駐地之時。徐麟剛與軍醫一同查看了那納蘭勇的箭傷。回到自己的中軍大營,徐麟請來沈惟敬和李得全,一同向韓守正與沈嘉旺詢問起事情的原委來。韓守正言說自己在其父兵敗海汀倉以來,便為倭將飯田直景所擄。此後飯田直景揮師攻入明境,於蒲鮮萬奴所建之東夏國都城舊墟為海西女真聯軍圍困,雖得加藤清正的援護,僥幸逃出生天,卻其部卻亦早已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韓守正得意趁亂逃出,卻不想最終落入了進城搜殺的海西女真手中。

  “那臉上有刺青的女子乃是烏拉部格格寶音、中箭帶傷的少年則為葉赫部阿哥納蘭勇。此兩酋皆欲將吾引歸本部,以致爭執不下。最後便商定將吾帶去大明永奠堡的邊市賣了!”說道自己被海西女真俘獲之事,韓守正滿臉皆是愧色,顯是引為了奇恥大辱。徐麟卻笑道:“互市之時,在下亦在永奠堡中,想是與閣下錯過了!”

  韓守正苦笑著應道:“那日納蘭勇將我留在堡外,不久便氣呼呼的返身回來。隻說要將吾回待葉赫。那烏拉寶音亦隨後追來,兩人一路爭吵,卻不料途中殺出數百女真驍騎,在下略通其言,聽納蘭勇喚那為首之人為安費揚古……”對於這個頗為陌生的名字,徐麟本能的向身旁的李得全望去。李得全撚著雪白的須髯,淡然答道:“這覺爾察·安費揚古乃建州瑚濟寨人士,自幼便與父完布祿跟隨努爾哈赤東征西討。看來這葉赫、烏拉兩部試圖拉攏何和禮之謀,早已為建州女真所洞察,是以才出兵半道截殺。”

  徐麟見李得全談及那女真諸部之事竟如數家珍,心中不免甚是好奇。但此時終究不便深究。隻得繼續向那韓守正問道:“如此眾寡懸殊,汝等又如何得以逃出生天?”韓守正心有余悸的長歎一聲,淒然答道:“全賴那納蘭勇與親隨以死相拚,才殺開一條血路。然那安費揚古於後緊緊追趕,吾等情不得已,這才縱馬躍江,僥幸苟活。”

  徐麟微微點頭之余,又轉向沈嘉旺問道:“嘉旺兄,汝又緣何與他們在一起?”沈嘉旺拱手道:“徐百戶,那一日我領父命前往義州送信。卻不想過江之後,卻為一群黑衣人追殺,百般無奈隻得遁入林中躲藏,不想竟遇上了守正兄。”徐麟見沈嘉旺言辭閃爍,似是有所隱瞞。但念及沈惟敬在旁,也不便多問,也便只能含糊其辭的應道:“嘉旺兄辛苦,還請先下去休息吧!”

  沈嘉旺正欲起身離去,樓安卻已快步入帳,前來稟報尹根壽登營求見之事。徐麟正想跟隨沈惟敬出門相迎。不料卻被李得全一把拉住,徐麟正自納悶,對方卻低聲在其耳邊說道:“徐百戶莫非忘了昨日江邊老朽所言?我看今日之事,閣下不妨找人相代。”徐麟雖心中暗自埋怨對方多事,但想起自己在永奠堡中查大受設宴時的尷尬,倒也不免心有余悸,連忙差人喚來周銳,讓他頂著神機營選鋒百戶徐麟的名頭,去見那尹根壽。自己則扮作總旗周銳緊隨其後。

  眾人相見自免不了寒暄幾句,回到帳中落座,尹根壽才道出今日朝鮮國主李昖於龍灣館設宴相邀一事。沈惟敬當即滿口答應,周銳卻撇著自己修剪整齊的八字胡,故作為難的說道:“尹禮判,我軍方入貴境,營壘、糧草皆未齊備。我看這酒宴便免了吧!”尹根壽聞言連忙拱手道:“徐百戶,這天兵各方用度我國主皆已備下。還望大人今日能移步一會。”

  周銳見對方上道,便還禮道:“汝國主如此厚愛,徐某倒是卻之不恭了!”隨即更指著徐麟笑道:“只是營中諸將皆粗鄙不堪、難登大雅之堂,唯這位周總旗出身貴胄、且文武雙全,實乃在下的左膀右臂。此番徐某便攜其同往吧!”徐麟沒想到周銳竟會如此不要臉的自誇其德,也只能尷尬的笑了笑,上前行禮道:“徐百戶謬讚了,神機營燕山前衛總旗周銳見過各位大人!”

  尹根壽又隨口奉承了幾句,便急急的起身告辭。趁著周銳與沈惟敬送其出營之際,徐麟連忙又喚來楊緒、樓安,囑托其兩人今夜主持營中事務。見樓安臉色有異、欲言又止,徐麟便開口相詢。

  “徐百戶,昨日救下那柳貞明、薑信兩人,眼下暫居吾營之中,如何處置?還請示下。”樓安猶豫再三,終於將自己的顧慮合盤托出。徐麟雖也知將此少女幼童留置軍中甚是不妥,但又考慮到這兩人孤苦無依,也確是無處投奔。便只能無奈的答道:“眼下這義州內外兵荒馬亂,便勞煩樓總旗先照顧他們數日,待我尋機與那柳成龍大人商議,再做定奪吧!”

  安排好營中之事,徐麟這才帶著胡福、胡壽兩人,趕到轅門與沈惟敬、周銳會合。卻只見周銳已然換上了一領嶄新的絳色曵撒、腰懸鑲嵌玉翠的龍泉寶劍,在數騎親兵倒是百般威風。兩人不禁相視一笑,這才各自上馬,跟隨沈惟敬朝著義州城的方向而去。

  眾人來到龍灣館門前已是未時三刻,朝鮮國主李昖雖未親自出迎,卻也安排了尹鬥壽、尹根壽領著十余名朝中重臣在館外恭候。徐麟見人群之中不見柳成龍、李德馨的蹤影,倒也隱約感受到了其黨爭之劇。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場面的沈惟敬跳下馬來,抱拳環顧道:“各位大人,沈某有禮了!”尹氏兄弟也皮笑肉不笑率其黨徒還禮,隨後便將沈惟敬等人引入館中。

  龍灣館雖本是驛所,但因往日乃大明天使下榻所在,故修建之初便頗具規模。而自辟為朝鮮國主的行在之後,又經過了一番修繕,倒也不覺寒酸。徐麟等人來到那屋簷高挑的正廳之前,更可見張燈結彩的院落之中早已布下了相對而坐十余張幾案。待尹鬥壽和尹根壽各自領著沈惟敬和周銳於東、西兩側的頭排就坐,一位約莫四十余歲年紀的朝鮮儒生邁步來到徐麟面前,拱手用字正腔圓的漢語說道:“上通事洪純彥見過天朝周總旗。”

  徐麟雖不明朝鮮官階,但見其自稱“上通事”,也知其當是朝鮮國主的譯臣。寒暄幾句之後,便也聽從其的安排在與沈惟敬、周銳相隔十余步的幾案後於那蘆席上盤腿坐下。待眾人坐定之後,才聽到正廳之中鼓樂齊鳴,朝鮮國主李昖領著一位華服婦人及一個十余歲的少年緩緩從屏風後走出。徐麟連忙跟隨眾人一同起身見禮。卻見一名朝鮮內官走上前來,展開“教旨”(注1)替李昖宣道:“聖賢有雲: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天朝沈遊擊不遠萬裡,率部入朝,助吾軍民同剿倭寇。孤心甚喜,特設薄酒,以壯其色。諸臣為陪,共襄盛舉。萬歷二十年十一月初六。”

  在沈惟敬帶頭謝恩之後,眾人這才歸坐。片刻之後,更有侍女上前斟酒布菜。看著眼前徐徐擺滿幾案的各色珍饈美食,徐麟想起了昨日義州城外那些困於戰亂饑饉的朝鮮百姓,心中不免有幾分惆悵。但此時李昖已然舉杯,徐麟也隻得跟著在座眾人喝下手中的醇酒。

  徐麟本不嗜飲,更謹記李得全的囑咐,便小心觀察著那席間朝鮮君臣的表現。果然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尹根壽便率先向那對座的沈惟敬發難道:“沈遊擊,尊駕自八月末於平壤與那倭酋相約,二月之間往來千裡,甚是辛勞,還請滿飲此杯。”沈惟敬知對方語帶機鋒,乃是暗諷自己與小西行長約定的五十日不戰之期已過,卻仍無退敵之策。

  好在沈惟敬心思縝密、涵養過人,只是微笑相迎。待飲卻杯中之物後,才淡然答道:“尹禮判謬讚了,老朽於大明群臣之中可謂官卑職小。毛遂自薦而來,不過全憑一顆赤子之心。八月入朝,眼見貴國三京俱喪、八道失七、軍民臣工皆朝不保夕。是以鬥膽效那鄭人弦高(注2)之故智,單騎以入平壤,借我大明天威,恫嚇倭軍群僚,得此五十日喘息之機。”

  見沈惟敬說得滴水不漏,在座的朝鮮官吏雖皆尹氏兄弟一黨,卻也無話可說。見眾人皆是默默點頭。沈惟敬這才繼續說道:“老朽雖然愚鈍,卻也知自古之為寇者皆以戰退、並無說降。是以出離平壤,便急奔歸國,先於京中拜會石司馬、複至邊關叩見宋經略,詳道貴國危如累卵、倭奴勢若冰山。反覆商計、曉之利害。才有此番天兵複至、過江助剿之局。”

  尹鬥壽見沈惟敬如此難纏,連忙端起酒杯向周銳言道:“閣下當便是那天朝神機營選鋒百戶徐麟吧?”周銳微笑頷首,方欲舉杯相迎,卻不料尹鬥壽卻冷笑著問道:“前者大明祖總兵率那遼東鐵騎浩浩蕩蕩而來,輕言倭奴不堪一擊。卻不想折戟平壤,實是令人扼腕。”

  徐麟見對方雖語帶奚落,卻說得在情在理。一時倒不知該如何作答。正自躊躇之間,卻只聽周銳只是哈哈大笑,許久才答道:“昔祖總兵過江之時,淫雨霏霏、道途泥濘,本不可戰。然我大明天兵急欲解汝國君臣於倒懸,乃勉力向前。面對卷地而來的十余萬倭軍,以三千鐵騎、奮死衝殺,雖終不能勝,亦震懾敵膽。而今我師複進,自有十足勝算。”

  尹鬥壽見他如此胸有成竹,便訕笑著問道:“尹某才疏學淺,聽聞徐百戶此番帳下兵不滿千,不知又當如何取勝?!”不想周銳將臉一板,頗不客氣的答道:“這軍略戰法皆乃不傳之秘,尹議政當此悠悠眾口問之,卻是何居心?”尹鬥壽不料這位“徐麟”竟如此犀利,隻得拱手謝罪道:“尹某失言,還請徐百戶見諒!”

  周銳正欲再趁勢數落對方兩句,卻只聽正廳之上那朝鮮國王李昖鼓掌笑道:“說得好!這大明天兵一到,掃蕩茸爾倭奴,自當不在話下。珝兒,且代父王前去敬那沈遊擊與徐百戶一杯。”站在其身旁的少年當即站起,走下廳堂來向沈惟敬和周銳見禮。徐麟正兀自好奇之際,一旁的洪純彥已主動向他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國的王四子—信城君。”

  徐麟昨日在柳成龍的府上已然聽聞過“信城君”李珝與其兄“光海君”李琿爭奪世子之位的故事,此刻見其唇紅齒白、長得甚是乖巧可愛,心中也不免有幾分讚許。待李珝敬酒已畢,朝鮮國王李昖這才接著對沈惟敬說道:“沈遊擊,上邦天兵雖曰雄壯,然想來終須休整數日。那倭酋小西近日蠢蠢欲動,恐將大舉北上,不知先生有何良策?”沈惟敬微笑著答道:“君上勿憂,老朽盡此殘酒,便揚鞭南下,再去會他一會!”

  李昖聽他這麽一說,不禁喜上眉梢,連忙舉酒笑道:“好、好、好!孤敬先生一杯,以壯形色。”沈惟敬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便起身飄然而去。徐麟見尹氏兄弟雖與之不合,臉上也不由得流露出敬佩的神情。李昖見沈惟敬去遠,也隨口吩咐群臣好生作陪,便領著信城君及那美豔婦人回轉後堂。

  尹氏兄弟起身恭送國君之余,各自鼓掌三聲。鼓樂齊鳴之間,更有十余名盛裝宮女從兩側款款而出,於席間歌舞起來。更有數名小廝手捧錦緞恭恭敬敬的獻於每桌的幾案之前。尹根壽舉杯笑道:“此物乃洪通事與天朝所得,不敢自專。乃貢於吾王,主上憐在座諸公辛勞,特名下官於此間分賞。大家不要客氣啊!”

  徐麟雖不知對方這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麽藥,但見那錦緞果似是那自己在義父劉睿府中所見的蘇杭特產,便好奇的捧在手中。卻只見那錦緞的一角繡著“報恩”二字。洪純彥本就一臉得意,見徐麟看得如此仔細,更不由得笑道:“周總旗有所不知,此物乃是在下的一位紅顏知己所贈。”徐麟見他滿臉緋紅,便知其是有心誇耀,便配合的問道:“願聞其詳。”

  洪純彥手撚著胡須笑道:“下官前者於天朝求援之時、曾盤桓闕下。得幸於那酒肆之中偶遇一絕色歌姬。”聽洪純彥說道“絕色歌姬”之時,徐麟竟不自覺的心頭一緊。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那中秋月下李如萍為自己彈唱時的倩影。洪純彥自然不知徐麟心中所想,隻道他聽得入神,便眉飛色舞的繼續說道:“在下雖年過半百,卻仍有那桓公之疾,更兼仰慕天朝殊色,便招那牙儈謀之,前後耗費百金,然終得償所望啊!”

  徐麟心中雖鄙其為老不尊,但此時卻也只能敷衍道:“那便恭喜洪通事了!”卻不想那洪純彥複又惆悵道:“可惜啊!那夜春風一度之後,佳人便音空信渺,再難覓芳蹤。”洪純彥說道此處竟不自覺的哼唱道:“望望鄂王墳,石龜與人齊。塚前方丈土,澆酒渥成泥。雖知生者樂,無益死者啼。如彼墳前馬,張吻不能嘶。”

  聽到這熟悉的歌詞,徐麟隻覺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問道:“洪通事,那……那姑娘……可是姓李?”洪純彥聞言愣了片刻,便拊掌大笑道:“對啊!那女子閨名如萍……莫非,周總旗也曾得緣一親芳澤嗎?”徐麟此刻隻覺全身冰涼、如墜寒窖一般。竭力克制之下,才微微搖頭道:“不……不曾,不過……不過胡猜……而已!”洪純彥雖看出他神情有異,卻也不便點破, 只是繼續笑道:“可惜啊!那如萍姑娘如今已成那天朝石司馬的小妾……”徐麟聞言,竟下意識的一把拽住了洪純彥的衣襟,怒氣衝衝的喝問道:“此話當真?”

  洪純彥顯然是被徐麟的神情嚇住了,連忙一個勁的點頭道:“此事乃下官親眼得見,確是千真萬確……這……這些錦緞便是那如萍……不、不、不、是石司馬的如夫人贈給在下的啊!”徐麟見他言之鑿鑿,心中更覺苦楚,便輕輕松開了對方,悵然的獨自踉蹌離去。

  此時歌舞已罷,周銳正在幾個宮女的簇擁之下,喜不自勝的酒到杯乾。見徐麟突然離去,正欲起身追趕。卻突然發現自己方才解下放在幾案之上的寶劍竟不翼而飛。周銳連忙四下尋找,果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宮女正行色匆匆的轉向後堂。周銳也顧不得多想,連忙趕了上去。卻不想那宮女在長廊之上轉了幾個圈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周銳正自詫異之際,耳旁卻突然傳來一聲淒涼的慘叫,他本能朝著聲音傳來的房間奔去,推開那虛掩的房門之時,卻只見方才曾向自己敬酒的“信城君”李珝竟倒臥於血泊之中,胸口之上正插自己失竊的那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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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教旨:朝鮮國王對臣下的辭令文書稱作“教旨”,簡稱“教”。

  注2、鄭人弦高:公元前627年秦國偷襲鄭國,鄭人弦高得到消息後,便偽裝成鄭國使者去犒勞秦軍,秦軍以為鄭國有所準備,最終放棄了偷襲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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