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趙二海從海邊回來，馬上把街坊鄰居召集起來開了個會，動員大夥集資買船出海打漁。這樣一是能解決吃的問題，二是吃不了還可以賣了換糧食。大夥都覺得這個主意挺好，又信得過趙二海，就你三十元，我五十元，湊錢買了條不大的舊漁船，修理了一下，就準備出海打魚。

　　出海那天，正趕上禮拜天，趙二海休息，也跟著出海。趙二海一大早趕到了香爐礁海邊，看到一些街坊鄰居比他來的還早，已經在那裡等著送漁船出海。

　　舊漁船已經油漆一新，披紅掛彩。船身用大紅色寫著幾行字，左側是“船頭無浪行千裡”，右側是“舵後生風送萬程”，船頭寫著“海不揚波”。

　　湊錢買船的街坊鄰居中，有出海打過漁的，就充當了船老大。船上的漁工也都是各家各戶的男人。

　　船老大領著漁工們舉行出海祭祀儀式。船老大喊了聲:“掛旗。”一個漁工就爬到桅杆頂上，把一隻黃色的三角小旗掛上。那旗上寫著:天后聖母，順風相送”。

　　船老大又喊了聲:“供海神娘娘。”漁工們抬起一張案板，案板上放著一隻脫毛豬，頭上蒙著染成紅色的豬水油。他們敲鑼打鼓，把案板抬到岸邊的海神娘娘廟裡。

　　人們把豬供在海神娘娘的像前，又擺上九杯酒。船老大領著唸起《出海敬酒歌》:“行船諸神有神靈，俺把喜歌念幾聲。船頭無浪行千裡，船後生風送萬程。”艦老大唸一句，漁工們齊齊地跟著唸一句，虔誠之情溢於言表。

　　船老大端起斟滿酒的酒杯，一杯一杯地灑在地上。他邊灑邊唸:

　　“一杯酒啊敬龍王，讓俺打魚順當當。二杯酒啊敬娘娘，給俺施燈不迷航。三杯酒啊敬大船，船行千裡人安康。四杯酒啊敬風王，順風相送莫掀浪。五杯酒敬趕魚郎，趕來魚群收網忙。六杯酒啊敬爹娘，兒祝老人身板壯。七杯酒啊敬賢妻，在家教子人丁旺。八杯酒啊敬親戚，經常走動多來往。九杯酒啊敬鄰居，和氣相處互相幫。杯杯好酒敬大海，保我出海魚滿倉。”

　　漁工們跟著唸，越唸底氣越足，越唸聲音越洪亮。

　　唸完後，船老大和漁工們給海神娘娘下跪磕頭。然後站起來，把豬身留在海神娘娘廟，豬頭抬上船，放在船頭供祭。船老大焚起香，舉著朝船頭拜了三拜，然後高喊:“開船——”。兩個漁工拔起錨，漁船滿載著人們對豐收的期望駛向大海。

　　天氣很好，蔚藍的大海上風平浪靜。漁船在大海中行駛著，漁工們扯起蓬帆。船老大又喊起號子:

　　“使勁拽呀，把蓬撐呀。乘上風呀快下網呀，多撈魚呀多換糧呀，全家老少飽肚腸呀……”

　　漁工們一邊賣力地乾活，一邊大聲和著。船在大海中越駛越遠。

　　遠處海面有魚群跳躍，船老大立即指揮漁船駛向魚群。

　　船靠近魚群，船老大喊道:“敲鑼。”漁工們使勁敲起早已準備好的銅鑼和搪瓷盆，一邊敲一邊大聲喊叫。魚群受了驚嚇，更加歡式地亂蹦亂竄，海面上白花花的一片，十分耀眼。

　　船老大一聲令下:“撒網”，一張大網罩向了魚群。船老大見魚兒都進了網，又是一聲大喊:“起網。”漁工們急忙使勁地往船上拉。

　　隨著魚網越拉越近，可以看見擁擠的魚群在網中翻滾。豐收的喜悅籠罩了全船，漁工們歡呼著，更賣力地拉著網。

　　突然，遠處傳來幾聲炮聲。大夥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計向遠處望去。

　　一個漁工指著遠處喊道:“看，中央軍的軍艦。”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兩艘國民黨的軍艦正在朝幾條捕魚的漁船開炮。炮彈在漁船上爆炸，漁船都著了火，國民黨軍艦才慢慢駛走。

　　這邊船上的人們緊張地觀看著。 一個漁工又喊:“看，掛旗了。”

　　人們朝中彈的漁船望去，只見兩艘漁船正徐徐下沉，桅杆上掛起了小紅旗。

　　船老大急忙喊道:“快，開過去，救人。”

　　一個漁工說:“這拖著魚呢，船跑不動。”

　　船老大果斷下令:“救人要緊，砍網！”

　　一個漁工揮起斧頭剛要砍斷拖著的漁網，幾個漁工撲上來，吼道:“不能砍啊，這網是大夥兒好不容易湊錢買的，多少家都指著它吃飯哪。”

　　船老大急了，也吼道:“海上有規矩，只要船上掛了旗，那就是出事了，不是人死就是船沉。周圍的船見著了，不管在幹什麽，都得馬上過去救人。”船老大又回頭大喊:“快，砍網！”

　　這幾個漁工又護住了網，堅決地說:“不能砍。剛出海，一條魚還沒打著就砍網，回去怎麽跟大夥兒交待?”

　　望著掛旗的漁船徐徐下沉，船上漁民紛紛落水，船老大急得直跺腳歎氣。

　　危急時刻，趙二海站了出來。他大喊道:“人命關天，咱不能不救。如果砍網大夥兒有意見，網錢就算俺家的。”

　　幾名漁工還是不讓砍網。趙二海推開他們，掄起斧頭，一下子就把網纜砍斷，漁網滑入海中。減輕了負擔的漁船立即朝中彈的漁船駛去。

　　中彈的漁船已經沉沒，一些被炸死的漁民浮在海面上。幾名活著的漁民抱著破碎的船板在海上漂著。趙二海他們的漁船靠近，漁工們紛紛跳下海或伸出船漿救起落水的漁民，並為救上來的漁民包扎傷口。被救的漁民哭喊著，咒罵著中央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