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趙三鳳已經連續三天沒買到糧食了。

　　她跑了十幾家賣糧點，都是人群滿滿的。人們都瘋了似的在拚命買糧，可多數人跟趙三鳳一樣，都空手而歸。

　　趙三鳳今天去的這家糧棧，人們也都在使勁地往前擠，一邊擠，一邊憤怒地嚷著:“怎麽又漲價了?還讓不讓老百姓活了?”

　　糧棧老板攤開手，無奈地回答:“沒辦法呀。中央軍封鎖，糧食運不進來呀。這點兒苞米還是以前存的呢。今天不賣了，關門了。”

　　“為什麽關門呀?我們都等老半天了。”買糧的人們急了。

　　“就這麽點苞米，賣光了，明天賣什麽?”糧棧老板答道。

　　“你們是不是又要漲價呀?”人們在擔心。

　　糧棧老板不回答，只是催著夥計關門。買糧的人們不答應了:“不行。賣糧，趕快賣糧。”

　　糧棧夥計使勁往外推買糧的人，買糧的人拚命地往裡擠。身小力單的趙三鳳三擠兩擠就被擠了出來。眼瞅著今天又買不到糧了，她隻好怏怏地提著空口袋往回走。

　　剛到家門口，就看見門口停著一輛人力板車，關曉月正吃力地從車上往下卸一個鼓鼓的大麻袋。她看見趙三鳳，就喊她快來幫忙。

　　趙三鳳急忙上前幫關曉月。她順手一摸麻袋，呀，裡面滿滿的都是玉米粒。

　　“姐，哪兒來的這麽多苞米?”趙三鳳驚喜地問道。

　　“普蘭店那邊農村收的。”關曉月答道。趙三鳳這才想起，關曉月開的商行，經營的就是糧食。

　　二人把麻袋抬進屋內。趙三鳳知道關曉月沒吃早飯，就從鍋裡盛出一碗稀菜糊糊放在炕桌上讓她喝。關曉月皺著眉頭喝了兩口便放下了，問:“鳳兒，家裡就沒別的吃的了?”關曉月回大連後，趙家兄妹留她在家搭夥。但她經常在商棧吃住，隔三岔五才來趙家一趟，所以對趙家缺糧的情況不是很清楚。

　　趙三鳳苦著臉回答:“沒了。就這，也喝不幾天了。”

　　“沒事兒。有我在，咱餓不著。”關曉月安慰趙三鳳。

　　“姐，好端端的，中央軍為什麽不讓往大連運糧食呀?這也太缺德了吧?”趙三鳳心裡不明白，問關曉月。

　　“這個……我也不清楚。”關曉月沉吟了一下，搪塞著。

　　關曉月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

　　國民黨政府為了能夠順利接收大連，想要扼殺剛成立不到半年時間的大連自治政府，對大連實行了全面的經濟封鎖。大連是個半島，三面靠海，只有北面連著東北內陸。中央軍派軍艦封鎖了整個海面，除了蘇聯的船隻，其它船隻一律不許靠近大連。北面的陸地，中央軍也在普蘭店一帶設了關卡，不允許糧食進入大連。

　　關曉月能夠把糧食運進大連，是經過羅公達的特批。因為，她車裡裝著一批槍支彈藥，供大連的特務使用。蓋在上面的糧食包只是用來打掩護。因為大連缺糧，蘇軍的關卡一般不檢查運糧車。

　　中央軍封鎖，大連的糧食供應斷絕，80萬大連市民處於嚴重的饑荒之中。恐慌之中，小道消息傳遍了全市:什麽中央軍要困死大連的自治政府，自治政府不倒，一粒糧食也運不進來。什麽馬欄子、甘井子那邊又有人餓死了，而且是全家……街上要飯的也越來越多了。

　　中共大連市委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如何解決當前的困難。

　　騰達在市政府的職務是糧食局長，他通報了目前的存糧情況:最多只能支撐半個月。

半個月後，市政府將無糧投放市場。形勢十分嚴竣，參加會議的常委們心裡都沉甸甸的，一個個悶著頭不說話。　　還是周陽先打破了沉默。他說:“糧食這麽緊張，我們要把每粒糧食都用在刀刃上。現在形勢已經很嚴竣，群眾都在看我們能不能拿出解決的辦法，否則局勢會變得難以控制。從現在開始，全市實行公價配糧。通過民主評議，居民分四個等級，一等為鰥寡孤獨戶，政府無償救濟;二等為貧民，政府提供平價糧;三等為中等戶，給部分平價糧補助;四等為上等戶，不提供平價糧。我們還要動員全體市民，開展生產自救，度過難關。”

　　“怎麽自救?糧食還能從天上掉下來?”一名常委問說。

　　周陽語氣堅定地說:“天上掉不下來，我們就讓它從地裡長出來。 當年，我們在南泥灣開展大生產運動，粉碎了敵人的經濟封鎖。現在，我們照樣可以動員市民開荒種地，粉碎敵人想困死我們的陰謀。”

　　在中共大連市委的布署下，大連自治政府號召全體市民開展轟轟烈烈的生產自救運動。

　　全市上下，不管是機關幹部、教師學生、職員店員、工人商販，也不管男女老少、健壯瘦弱，只要是能動彈的，都走出家門，在山坡上、馬路旁、操場上、街頭巷尾的空地上開起荒，種起地來。

　　自治政府也與蘇聯外貿部門聯系，承攬了織漁網等大批定單，讓街道組織家庭婦女編織，換取蘇軍從蘇聯境內拉來的糧食。一時間，大連全城的市民，無人不參加生產自救，無人不憑著自己的辛勤勞動換取裹腹的口糧。

　　自治政府又動員所有的公務人員獻計獻策，想辦法幫助群眾度過難關。趙二海所在的派出所也接到了任務，每個警員都分片包乾，幫助轄區的居民解決吃飯問題。

　　趙二海負責的是趙家附近的一片居民區。這片的居民都是像趙家一樣的窮人，以前各家就是吃了上頓，就得掙下頓的。現在一封鎖，更沒吃的了。山上的玻勒葉子、榆樹皮，道邊的槐樹花、野菜，早就吃得一點兒不剩。海邊的礪子頭、海菜等能吃的，也被潮水般的趕海人趕了個精光。趙二海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把他愁得夠嗆。

　　這一天他休息，趙三鳳拐著個筐，拉他去香爐礁海邊，說興許能趕到點兒什麽。趙二海來到海邊，看見兩隻小魚船停在岸邊，心裡一亮，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