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國民黨大連市黨部被蘇軍取締後，徐震雄垂頭喪氣地回到設立在長春的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東北行營，向省黨部的書記長羅公達述職。羅公達拍著桌子，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羅公達罵夠了，讓徐震雄出去等侯處理，然後皺著眉頭想怎樣收拾大連的爛攤子。

　　羅公達深知，雖然市黨部被從大連趕出來了，但大連的這個地盤不能丟。除了因為它的地理位置重要，更重要的是，國共爭奪東北的大戰即將爆發，國軍用美國軍艦運送軍隊，準備在大連港登陸開往東北，卻被蘇軍以大連港是國際自由港，任何國家的軍隊都不能進入為由拒絕。國軍想在大連建立自己的航空站，空運兵力去東北接防，蘇軍又怕美國人介入在大連立足，也千方百計阻撓。所以只有盡快接收大連，才能使大連為己所用。可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大連市黨部被蘇軍取締。委員長十分惱火，把整頓大連黨務的任務交給了中統。局裡已命令他，把大連的黨組織轉入地下，另選得力人手負責。

　　大連這樣的虎狼之地，蘇軍和中共都十分難纏，派誰去才能勝任呢?羅公達苦思冥想了半天，一個人選在他腦海裡冒了出來。他連忙派人發電報給局裡，讓局裡火速把這個人派到遼寧來。

　　兩天后，羅公達要的人來到了羅公達的辦公室。她一進屋，便恭恭敬敬地朝羅公達鞠了一躬，說:“老師好。”

　　“曉月，你總算來了。”羅公達熱情地招呼著她。此人便是新任命的國民黨中統旅大區大連情報組組長關曉月。她二十多歲，身著男式西裝馬褲，面色白淨，長相清秀，眼睛裡透露著凌厲。

　　二人坐在沙發上。羅公達微笑地打量著關曉月，說:“到底是英雄年少，幾年不見，都已經是中統的精英了。”

　　關曉月挺直胸膛，大聲說道:“全靠老師栽培。”

　　羅公達擺了擺手，笑著說:曉月，到我這裡來，就不要那麽拘束了。我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父親最好的朋友，你還是像你小時侯那樣叫我吧。”

　　“是，羅伯伯。”關曉月仍神色恭敬。

　　羅公達要給關曉月倒茶。關曉月急忙接過茶壺，先給羅公達的茶杯續上茶水，然後才給自己倒上。羅公達呡了一口茶，說:“曉月，我把你從大連帶出來，已經有七八年了吧?”

　　關曉月回答:“是。民國二十八年，我跟羅伯伯到重慶，被送到咱們中統特訓班學習。”

　　羅公達回憶著:“是啊，那時我是你們的班主任。一晃都這麽些年了。你們這批學生可都是人才啊，敵後除奸搞情報，個個都是好手，可惜，不少人都犧牲了。”羅公達有些傷感地歎了口氣。

　　“黨國江山，豈容外賊指染?血灑彊場，乃我等本份。”關曉月豪氣外露。

　　羅公達讚許地點點頭，說:“好。年輕人，有志氣。這次局裡調你去大連，是因為事情緊急。中央黨部發來急電，要我們馬上派人去大連，準備下一步的國府接收。”

　　關曉月有些不明白，問道:“老師，咱們剛到東北，多少地方都等著接收，幹嘛非先接收大連?”

　　羅公達解釋道:“大連的地理位置特殊。如果我們接收了大連，大連就會成為我們進入東北的橋頭堡和最快的海上運兵通道。可共黨也盯上了大連。咱們要不快點兒下手，大連就會被共黨搶去。”

　　關曉月有些不以為然，說:“怕什麽?東北所有的失地，都應該由咱國民政府接收。

他共產黨算老幾?”　　羅公達搖搖頭，說:“話不能這麽說。共黨發展得也太快了。抗戰才幾年，軍隊就從幾萬人發展到近百萬，那是要和我們國民黨爭江山的。你說委員長能不急嗎?”

　　關曉月還是不太明白，問道:“國共馬上就要談判了。到時侯，共軍都歸委員長統一領導，他們還爭什麽?”

　　羅公達慈愛地看了關曉月一眼，說:“曉月啊，說你幼稚，你還真幼稚。你以為國共兩黨真能在一個鍋裡攪馬杓?多黨政治協商真能救中國?委員長才不會那麽頭腦簡單。我要沒猜錯的話，委員長這是要暗渡陳倉。”

　　“暗渡陳倉?”

　　“對。委員長桌面上與*談判，桌底下卻調兵遣將，加緊布局。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國軍來個突然出擊，打共軍個措手不及，一舉將其消滅。這中國，還得咱國民黨說了算。”羅公達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原來是這樣。”關曉月恍然大悟。

　　“所以，委員長才非常重視大連。要求盡快接收大連的地方行政權。上面任命你為中統大連情報組的組長，你的任務就是，盡快在大連發展地下武裝，製造社會混亂，為國府接收大連打好基礎。”

　　“是。”關曉月的腰板挺得筆直，信心十足。

　　羅公達望著關曉月，語重心長地說:“按理說，你擔任大連情報組組長的資歷不夠。但你對黨國的信仰堅定，又有工作能力，局裡才破格提拔你。希望你能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謝老師栽培。”關曉月又大聲應道。

　　羅公達歎了一口氣，又說:“曉月，從心裡講，我是不希望你去大連的。當年你父親和我是搭擋，我們一起在大連搞日本人的情報。因為國共合作抗日，我們曾與共黨有過接觸。沒想到共黨那邊的一個諜報人員被日本人抓了，他為了脫身，就向日本人透露了我們的行蹤。我當時正好回重慶匯報工作，僥幸躲過搜捕，而你父親卻被日本人抓去殺害。當時怕影響兩黨關系，我們才沒有深究此事。現在日本人打跑了，共產黨要跟我們爭奪江山。我們與共黨的鬥爭，一點兒不會比跟日本人差。大連是虎狼之地，你一個女孩子，萬一有個好歹，我怎麽向你死去的父親交代?我可是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啊。”說著，羅公達的眼圈有些發紅。

　　關曉月心裡既感動，又有些傷感。但長期的諜報工作，使她那顆女兒的心粗硬了許多。她立刻擺脫了傷感的情緒，反倒安慰起羅公達來。她說:“羅伯伯，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接著，她又咬牙切齒地說，“我跟共產黨之間， 是國恨加家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有機會跟他們當面鬥，我求之不得。我一定要乾出個樣來，對得起我父親的在天之靈。這次我回大連，也要把我父親的事情查清楚，要讓共黨血債血償。”

　　羅公達對關曉月的表態很讚賞，可聽她說要調查自己父親的事，便遺憾地搖了搖頭，說:“我比你更想查清楚你父親的事。日本剛投降，我就派人去大連封查日偽情報機關的檔案。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日本人已提前把那些檔案銷毀了。那個共黨諜報人員，據說也被日本人處死了。現在人證物證都沒有了，又過了那麽多年，想查清楚，難啊。”

　　“就是再難，我也要查清楚。要不然，我爹會死不瞑目的。”關曉月十分堅決的說。

　　羅公達見關曉月這麽堅決，就不再說什麽了。停了一下，他又貼心地對關曉月說，“曉月呀，大連的工作要是搞不好，我這個省黨部主任和中統旅大區的區長，責任可就大了。徐震雄這個人工作熱情有余，能力卻不足。我本想把他調離大連，免得給你添亂。可他是徐副局長的親戚，徐副局長幾次打電話來，非要讓他繼續留在大連，我隻好答應。這次你去大連，徐震雄還當他的市黨部書記長，也是中統大連組織的成員，你是中統大連組織的總負責人，他歸你領導。不過，你要小心，千萬別讓他抓住什麽把柄。”

　　關曉月不明白羅公達的意思，問道:“怎麽，此人不可靠?”

　　羅公達欲言又止，只是說:“你只要記住，工作上與他配合，私人方面的事情，盡量少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