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年,經過考古學家長期細致的發掘和解讀,兩年前在HEN省衛輝市一個古墓中發現的竹簡,再次用它上面記載的內容轟動了世界。據信,這些竹簡的書寫年代基本與西晉時所發現,出自魏襄王(一說魏安釐王)姬嗣墓中發現的戰國史書系出同源。後來,人們一般把這些2029年發現的竹簡,也歸在西晉所發現《竹書紀年》中,並把新發現的這個部分稱為“下部”。
《竹書紀年》下部除了像上部那樣,補全、斧正了諸多夏商至先秦之間很多史料上的空缺和謬誤。該部分《竹書紀年》一個重要的作用是,其中一段記載明確指出了HEN省偃師市的一處夏代古墓群位置。這個後來被稱為“二裡頭五期”的遺址,距離二裡頭一至四期距離約11千米。
考古工作者們在裡面發現的那些比商代甲骨文更古老的象形文字,明確記錄了夏朝諸王與重大事件。這些本身便自稱出自夏朝時期的記載,加上現代科學對年代等關鍵證據的測定,解決了一直困擾著世界史學界有關“夏朝”是否存在的疑惑。至此,對於中國歷史中“信史”的長度,又在以往的基礎上往前回溯了千余年,到了禹至啟的時期。
在中國考古學家們向世界公布《竹書紀年》下部中有關夏朝那些記載時,卻有一個重要的部分沒有馬上向世界發布。因為這些記錄的內容,可能對世界歷史和科學史造成的影響,可能比證實夏朝本身的存在,更將震動全人類。直至三十多年後,這些研究成果才逐步解密,我們才得以碎片化地看到有關《大梁輿方記》的相關零碎研究筆記。
《大梁輿方記》研究筆記 2033年9月7日
這場持續了差不多半年的活動發生在公元前331年的魏國大梁,當時是魏惠王魏嵤執政的第39年,也是他的“惠王后四年”。在那個攜“天下之腰”,不可一世的魏國,逐漸轉盛而衰的年代,魏惠王四十余年的執政依然“余威尚在”。也許就是在這樣的“余威”之下,他召集了當時天下幾乎所有的“大佬”,以及諸多未來將成為政治新星的才俊們,到大梁“座談”,“研究”了半年,並留下了很多語焉不詳的記錄。
這些“與會”的,被我們後世史書和人們奉為聖賢,和後來叱刹風雲的大佬有:
51歲的孫臏,很難想象他回到當時給他造成了那麽多苦難的大梁,是什麽感覺。當然,孫臏在秦、齊、趙的對其安全承諾下,便有了對惠王大度的資格,而惠王也願意接受這位孫武傳人的這種大度;
64歲的法家慎到,那個時候他“由道入法”的思想體系應該已經日趨完善,進入暮年的他也許多少想回到魏國這個有意思的地方,看看他心中的學說在那個禮樂已經崩壞的年代是否會被後人繼續傳承下去;
42歲的張儀,剛剛被蘇秦“氣”到秦國的他,剛剛取得了秦王的信任,也剛剛作出了“不伐趙”的承諾,這次到大梁應該是以個人身份秘密前往的。不過呢,大家都知道,縱橫家到這個天下能人匯聚的地方,自然不會隻去討論學術問題;
39歲的惠施,他與莊周的“大辯論”開始的時間應該還有些時日;
29歲的公孫衍,這位比張儀小十多歲的縱橫家,將用魏國作為舞台縱橫天下;
41歲的孟軻,後來的亞聖估計心裡也在嘀咕來此間目的為何,但我們知道的是,他將把未來這十多年裡在大梁與魏王的諸多聊天體會,
口述給他的弟子們。而又過了很多年,他的弟子會把這段往事,編寫成《梁惠王》上下篇; 38歲的莊周,楊朱和李耳的著作在他心中已經開始長成茂密的森林,夢蝶和鯤鵬的故事即將和世人見面;
40多歲的蘇秦,已經配有多國相印的他自然已經名滿天下,這次到大梁更是達到了“萬人空巷”的程度。當然,他、張儀和公孫衍這樣的縱橫家,來這裡不會只是看看魏王信裡說的什麽“稀奇物件”的;
除了上面這些“學術”和“政界”大佬,還有日後將要名滿天下,事跡被傳頌數千年的孟嘗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他們現在是20多歲的田文、趙勝、魏無忌和黃歇,除了他們,也有其他十多位諸國的年輕貴族也受邀來到了大梁。
《大梁輿方記》中大概記載的情況,翻譯成現代漢語表述出來是這樣:
魏惠王后四年,即公元前331年,有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穿著大家都來沒見過面料做的衣服,說著大家十分陌生的口音,寫出字來看著像秦文,但又不是秦文的人,拿著一個上面畫著地圖的球,來到了惠王嵤的面前。王宮裡都是千裡挑一的武卒,但只要靠近他就會被他拿出來的那根黑色棍子發出的東西,像被雷劈一樣彈到幾丈開外。
這人並沒有用那個棍子對惠王行凶,而是用他那蹩腳的口音,加上看起來更蹩腳的,看起來像養馬秦人文字的那種字,口手並用地向魏王解釋自己的來意。他說他來自歲星(木星)再出現兩千多次後的未來,帶著這個球形的地圖,他稱為“地球儀”的東西來,是希望讓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能了解我們腳下大地真實的情況。
從我們現在的角度看,執政四十余年,與諸國周旋了大半生,經歷了起起伏伏,勝勝敗敗的惠王,必然是一個開明的人。《大梁輿地記》裡記載,他對這個怪人介紹的那些東西十分感興趣。這些諸如“匈奴北邊的冰原”、“百越南方的海島”、“滇地往西萬裡之遙外的國度”,還有從齊地下水後,如果走過比從臨淄到鹹陽更遠的水路,就能到的那片地方。而在那個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文化最自由的年代,這樣的消息自然是不會隻停留在大梁王宮裡的。
惠王自然不會覺得這個怪人的到來是某種冥冥中對他個人的恩賜,以他的大度和英明,作出邀請天下有名的飽學之士到大梁,展現大魏對天下的無私和領導地位,是很自然的行為。就這樣,年輕的魏無忌和國相公孫衍向天下廣發邀請,便有了前面那個我們後世看起來駭人名單裡的眾人,齊聚大梁的盛況。
這半年多時間裡,如果翻譯成我們現代的說法,除了上面那些全球范圍內的地理知識,這個怪人用三角函數,告訴了這些古人丈量地球的方法;用曲率與半徑的關系,在幾次月虧月仄時告訴了大家月球的大小。當然,這些知識並未對歷史的進程做到了任何改變,因為不同歷史時期人們對自然科學的接受程度和方法都是基於其時代和地理特點的。但是,毫無疑問,這個怪人帶去的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一定程度被那個時代的大賢們接受了。
從《竹書紀年》下的《大梁輿方記》裡記錄的情況,我們大致知道了一些那幾個月的情形:
孫臏堅毅的目光直視面前被稱為“地球儀”之物,歷經波折但仍不改剛直的眸子裡,疑惑之色一閃而逝。
緊接著沉聲問道:“若按你所說,我等眼裡的天下,僅僅只是這世間之一角……”
在他身邊的男子,此刻正用看祖宗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孫臏。
在聽到孫臏所說的話之後,愣神了好一會,終於意識到是在和他說話。
趕忙回應道:“孫子所言正是,此乃地球儀,繪製的正是我們所處世界的樣貌。”
“我泱泱華夏雖歷史悠久、傳承綿長,但並不是這世界的全部。”
孫臏沉默片刻,接著灑然一笑,眼神之中已經盡是清明之色。
“也罷,如此甚好!”
“我中國威服四方蠻夷,兵甲器具無不精良,戰陣之術於蠻夷之中未逢敵手!”
“縱然這世間比我等現在以為的更加龐大,也不過爾爾。”
“兵危戰險,若隻以武力威逼,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孫臏話音剛落,一道中年男性渾厚的聲音接踵而至。
頓時吸引了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
說話之人正是後世被尊為亞聖的孟軻——孟子。
一襲青衫、頭戴方巾的孟子,雖已人至中年,但目光之中仍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灼灼燃燒。
一開口就成為了全場目光的焦點。
只見他不疾不徐,緩緩走至眾人中間,拱手對眾人說道:
“君子貴乎禮、重乎仁,心懷仁義,處處以仁德示人。”
“若長此以往,自會天下歸心!”
“又何須輕啟戰端?”
“請孫子教我。”
孟子言畢,衝著孫臏微微躬身。
孫臏負手於後,卻笑而不言。
“哼!仁義?禮義?若是只靠仁義就能威服天下,只靠禮就能治理天下。”
“你孟軻還何必來這大梁,直接去洛邑拜訪宗周的天子豈不是更好。”
冷笑聲伴隨著譏諷的話語,一字不落的傳進了大殿中每一個人的耳中。
從秦國鹹陽不遠千裡趕到大梁的張儀,此刻滿臉的不屑之色。
眉毛忍不住的上挑,渾身上下華貴的絲綢,仿佛都在嘲諷孟子的食古不化。
“張儀所言甚是,看來身處西北蠻荒之地,終日吹著寒風,終於讓君之頭腦不再發熱。”
“秦國地狹人稀,不是君發揮之地,何不就此留在大梁,為魏王效犬馬之勞,也不負君平生之所學。”
蘇秦眉目含笑,目光灼灼直逼張儀,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張儀面對蘇秦的譏諷,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半分因此而改變。
反而更添幾分溫潤:
“蘇子近日春風得意,看之較之前更添幾分豐潤之色,果然齊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繁華之地。”
“想必齊女的溫情款款,早已經浸入君之骨髓。”
“然自古溫柔鄉乃英雄塚,君務必好自為之。”
張儀說完之後,臉上的笑意不改半分。
蘇秦臉上卻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但僅僅一閃而逝。
就算在他身邊之人,也未曾感受到。
張儀與蘇秦的對話,再一次將全場的目光吸引。
孟子則是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
也許是已經習慣了如今禮崩樂壞的大世,習慣了周圍之人對禮義和仁德的棄之如敝履……
“張子和蘇子都是我魏國的客人,我公孫衍乃是替魏王邀請各位,來此一觀這名為地球儀之物,這才是諸君此次之目的。”
坐於上首的青年國相公孫衍,此刻走到兩人身前。
緊隨其後的正是魏無忌,他也趕忙接著說道:
“正是如此,此物名為地球儀,乃是記錄了我等身處此方世界的全貌。”
“以蘇子與張子的見識與閱歷,正該與天下名士於此坐而論道。”
蘇秦與張儀的目光短暫對視,緊接著就涇渭分明。
公孫衍的一番話,終於將今天的主題再度拉回了地球儀之上。
“叮……咚……叮……咚……”
就在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地球儀之上時,一陣陣叮叮咚咚的敲擊之音,卻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諸子循著聲音看去,卻發現聲音的源頭,竟然是一盞倒扣的陶碗。
而敲擊之人,正是一身破衣麻鞋的莊周。
此刻的莊周渾身上下放松至極,仿佛並不是身處在奢華的大殿之上,而是盤坐於荒野的泥濘小路之中。
就算諸子還有大殿之上的貴族,都已經將目光匯聚在了他的身上。
莊周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與他斷絕了聯系。
敲擊的樂聲逐漸緊湊起來,莊周嘴裡也唱起了不知名的哩語小調。
一旁的惠施眼看自己的好友這副模樣,趕忙起身走到莊周的身邊,用力地推了推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莊周。
莊周這才如夢初醒,嘴裡囈語幾句,眼神也恢復了光亮。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
“今日見此地球儀,方知這世間的無邊廣大。”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哈哈哈哈哈哈哈……”
莊周話音及此,忍不住暢快地放聲大笑起來。
大殿之上的諸子聽完莊周所說的話,目光之中已然流露出了沉思之色。
至於其余貴族,僅僅只有齊國的田光,公孫衍身後的魏無忌,趙國的趙勝以及楚國的黃歇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莊周。
其余人哂然一笑,就又回到地球儀的旁邊,觀賞起這個新鮮玩意。
一旁的惠施看到莊周如此放浪形骸,出言說道:“如此!樂否?”
莊周直視自己的好友,斷然說道:“
子非我,安知我不樂乎?”
惠施啞然。
幾乎同時,一名已經滿頭華發的老者,剝開圍著地球儀看熱鬧的人群。
走到了地球儀的旁邊,正是已經年逾六十許,由道入法的慎到。
“不知這另一邊的世界,到底怎樣的一番光景?”
“是否人人守法奉公,勢、術、法並行其實。”
“人人安居,人人樂業。”
“也不知我中國何時能結束戰火,再度歸於平靜,在野之民遵循法律,天下大同。”
親眼目睹了諸子爭論的那名男子,此刻已經悄然退至大殿的一邊,眼眸之中也蓄滿了淚水。
種種激動的情緒使他一時語塞,唯有默默退至角落,對著大殿之上諸位先賢深施一禮、久久躬身。